今日校验场上相比昨日冷清了许多,满共只剩了十九人。
原本人数应当是还多些的,可昨日搏斗一场中,最后剩下的那几个也是个中翘楚,却被江舸打的瘸的瘸,伤的伤,几人下场后集体一商量,再高的名次哪有自己一条小命重要,于是权衡利弊果断选择了退赛。
燕齐的武举复试一直都分为两个部分,抽、选
第一轮由校验官打乱顺序,将写着选手签纸捏起两个出来,则这二人便是本轮对决的敌手,但依照赛制两两对决,便有一人会抽到轮空。
为了公平起见,轮空那人将会同校验官过招,若能撑过四十招便算进入下一轮,选手之间的对决动辄百招,四十招虽听上去容易,但却无人敢轻视,本次校验官可是申姜,虽英雄迟暮,但三朝元老、一代战神的名声,练武之人哪个没有听说过,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几岁,练武不过十载,若真正和申姜对上,胜算实在是小。
申姜将签纸一一展开,将名字两两念出来,郑绥对上的,正是初赛上的于波波,而抽到轮空的,好巧不巧就是冰山美人。
郑绥尚且来不及感慨命运的巧合,就见陆宜白果真准时坐到了位子上朝她点头。
郑绥招招手回礼,又见寒夜若有其事的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从怀中摸出一面黑漆漆的圆形物什,小声道。
“郑姑娘,这是主子叮嘱属下给你的护心镜,外壳由千年玳瑁所制,全天下也只此一枚”
哈?
陆宜白怎么会把这么宝贵的东西给他,万一刀剑无眼,磕着碰着了还不得找她的麻烦。
“算了算了,我这皮糙肉厚的用不上这东西”郑绥连忙推辞。
“姑娘快拿上吧,主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属下知晓主子是怕你在比赛中受伤,这护心镜坚硬无比,不惧任何寻常刀剑,姑娘安心收下便是了”
“好吧,等比赛结束我一定好好谢谢他”郑绥一听,也不多做推辞,将护心镜接过放入怀中。
寒夜偷瞄了一眼陆宜白,见主子并未看他,忍不住八卦一句“这护心镜是殿下第一次上战场时陛下所赐的,跟着殿下东征西战了很多个年头,如今把她赠予姑娘,足以见姑娘在殿下心里的地位”
听见寒夜这一番胡乱掰扯,得了吧,她在陆宜白心里能是个什么地位?
那人从来不主动找她,更从来不主动跟她说话,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还全是风凉话,要是这样都能算得上是喜欢,那陆锦纹日日缠着她寻花问柳,废话连篇,是不是证明爱的她欲罢不能了刻骨铭心?
至于这护心镜,既然对于陆宜白的意义这么重要,她又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人情、白拿东西的人,比赛完自然要还给他。
郑绥抽到的比赛顺序是第七场,既然又得了陆宜白给的这保命的好东西,她在周围找了几圈,摸索个无人的地方换上。
身上一身护体的铠甲,若想将护心镜放置的稳妥些,就需将肩头的外衣褪去,茯苓得了她的叮嘱安心候在府里,她自己哪里亲手穿戴过这繁琐的一身,因此手下动作慢了些。
郑绥惆怅的看着自己的动作,终于褪去上身外衣,却听见自左一道脚步声走出几步戛然而止。
郑绥手下动作没闲着,反正她只是脱了两层外衣,里面还密不透风紧实的捂着好几层呢,一边低着头将护心镜固定在胸前,一边随口问“什么人”。
“在下江舸,无心打扰姑娘”
江舸?冰山美人!
“哎哎哎,别走别走”
郑绥连忙拉起了衣裳,转身拦在江舸面前。
“冰山美人,我明明穿着一身男装,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姑娘”
微微一惊,江舸连忙想躲,一双好看的蓝色眸子看了一眼郑绥连忙侧着头避开,脸上升起两朵绯色的云彩一直烧到耳边。
“猜,猜的”
他总不能说一眼便看到铠甲褪下郑绥胸前遮盖不住的隆起吧,虽然于这一事上老被自己的妹妹嘲笑愚笨,但他还是知道男女有别的。
“姑…姑娘身上的衣物还未理好”
因刚才走的急,身上的一层铠甲还松弛的挂在身上,郑绥低头理了理,终于穿戴整齐。
原来这江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冷漠不易近人嘛,反而纯良的跟只小白兔似的。
“好了”郑绥抬头,不免失笑。“现在总可以转过来了吧”
江舸一听,喉结动了动,迟疑着转头过来。
“在下莫非见过姑娘,觉得眼熟的很”
“说来凑巧,昨日美人与我一同参加武举”
昨日刻意寻冰山美人却未曾寻到,今日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却自然而然搭上话了,由此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道不明的。
“方才听见姑娘叫我什么美人,江舸是男子,未免不合礼法,姑娘万万不能这么称呼的”
江舸犹豫再三,委屈地开口道。
“噗嗤”郑绥不设防的笑出声来,她心里冰山美人叫惯了,方才下意识开口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却被这江舸记在心里。
“好好好,叫你江舸总行了吧”
于是,江舸总算松了口气。
因抽到轮空,和申姜的比赛自然安排在最后一场,见时间尚早他原本只是打算散散心,再去赛场,结果在此地碰见了这样一幕。
依照他所在国家的礼数,女子未出嫁前是不被允许当着男子面更衣的,否则便是不知廉耻的死罪。
而如今是他看了姑娘更衣,虽在异国他乡,更是无意,却也颇为不妥,若让有心之人看见,恐玷污了人家的名誉。
见江舸面上纠结着迟迟不说话,嘴唇抿在一起呈现一个向下的弧度,一对浓眉揪结在一起,思考的模样看上去颇为动人。
“你,怎么了?”郑绥忍不住开口问。
“在下江舸,年十八,宋国人士,未曾婚配,敢问姑娘芳名”
郑绥满脸疑惑,江舸武艺高强,她是想认识没错,可自己又不是调查户口的,他有必要毫无保留介绍这么仔细吗。
不过他竟然是宋国人士,难怪长相与燕齐人不同,看他的言辞行为,来燕齐不像是有所图谋,魏国重风习、知礼仪,是远近闻名的君子之邦。可能他们国家的风俗礼节就是要这么自我介绍吧。
郑绥虽觉得奇怪,但也照着他的样子介绍了一番,她拱了拱手道。
“在下郑绥,年十七,本国人士,也未曾婚配”
看她一眼,江舸满脸歉意道“方才冒犯郑姑娘了,姑娘若是觉得不妥,有什么话向江舸尽管直言”
摸摸下巴,郑绥点头“是这个道理,你是看见我换衣裳,不过也什么都没看到呀,所以我没什么可介意的”
“不行,在下是一定要对姑娘负责的”江舸听面前这个姑娘如此懂事大度,心里更觉得愧疚了。
难道魏国长大的孩子都这么纯良?幸好江舸有着一身好武艺,面上又不爱说话冷漠的紧,不然这异国他乡的,人畜无害的迟早让人给骗了去。
既然这样,不妨就顺着他的心意骗骗他。
郑绥眸光一转,笑道“那你打算,怎么负责?”
一听她问,江舸想也不想的直言
”事急从权,唐突姑娘”
“在下与姑娘皆未婚配,若姑娘不嫌弃,江舸便娶了姑娘”
“啊?”
头顶上飞过大大的问号,郑绥怎么也没想到,江舸会冒出这么一番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开?
江舸脸上飞了抹红霞,看她一眼,又轻咳两声看向别处:“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姑娘一时无法接受,可江舸不是随意轻薄的人”
看一眼她那笑得亮晶晶的杏眼,他耳根子微微发红。
“况且婚嫁并非小事,听家中老人说还涉及到婚帖嫁妆,八字生辰很多繁琐的物什,况且姑娘也未告知父母,自然无法在此做决定”
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焦急慌张地道“不如,不如我将这东西当作信物交给姑娘,我暂住在常山坊,姑娘可随时来找我”
江舸摸出一枚玉佩出来交到了郑绥手上。
郑绥一愣,看这玉佩的纹路成色,想来也是魏国的大户人家,通过这个误会能结识这样一号人物,万一以后的确有用的到的地方,怎么说都是件划算的事。
“多谢,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
她也不推辞,手指在玉佩的花纹上稍作抚摸便塞进了袖子。
“至若我的身份,你在这燕京城中有心打听便也能知晓,尽管寻我便是了”
“好…时间不早了,江舸就,就先回去了,告辞”
江舸说了那样一番话,脸上早已是五颜六色,僵硬的不知再说什么好。
“我……”江舸结结巴巴的看了一样郑绥,极标准的俯身弓了一个告别礼,“我先走了”
看着江舸身材高大,却像个孩子一样慌忙逃窜的模样。
一个没忍住,郑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慢走不送啊”
真是个傻瓜,郑绥叉腰靠在假山上,笑的扶不起腰,这难道就是一开口就自然形成的反差萌?
长相呢,比起陆宜白也是不逞多让,武功也是一等的好,可是唯独太过纯良正直。
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魏国哪家的公子。在这个多事之秋来燕齐,又藏着怎样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