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锋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师姐都已经计划周全,沈锋自当唯师姐马首是瞻。”
纳兰梦见沈锋如此说,迟疑了一刻,道:“沈锋,你是不是觉得我世俗之心太盛,争名夺利?”
“我辈虽然是修道之人,但与世俗却也没有多少区别。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沈锋摇头道:“师姐既然如此做,一定有你自己的想法。你当日与我有救命和知遇之恩,我现在自当涌泉相报。”
见沈锋如此说,纳兰梦的脸色稍有缓和。不过,在她的眼底深处,仍然有一团异样的神色在闪动。不过,纳兰梦随即将这抹神色隐去。
“好了,我们下山吧。”
纳兰梦一展周身的精神之域,仍然将沈锋团团包住,快速的向山下飞去。
顷刻间,沈锋两人已经再次回到大悲寺内。杜飞雄的尸体早已被搬走,戒痴方丈此时正在和纳兰长空说什么。洪珠和明珍珍两人各自在大殿前的一个蒲团上端坐,既不打坐,也不修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沈锋和纳兰梦两人落下,戒痴方丈连忙迈步上前问询。此时,戒痴方丈周身的气势也是一阵暴涨,赫然也已经将要修到冥仙七重的境界。
“戒痴方丈,我刚才已经问过沈锋,他一直在海外的孤岛上潜修,并没有与魔道勾结。”纳兰梦道:“过几天,我想带沈锋和纳兰长空他们回般若寺。临行之前,我想见一下天弦长老。不知道,可不可以?”
戒痴方丈一听纳兰梦提到天弦长老几个字,周身忍不住一颤。迟疑了半晌,方才道:“梦师姐,般若寺的规矩你是懂的。镇寺长老平日只在寺院深处闭关修炼,非到紧急关头不会见客。而且,这些长老更加不会参与世俗间,甚至是般若寺的一些是非名利之事。梦师姐,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最近般若寺各个真传弟子之间的争斗已经升级到白热化的地步。否则,戒痴方丈也不会看到沈锋几人在大悲寺内打死了一个冥仙七重的真传弟子,而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
杜飞雄摆明了是白玉赏的人,而沈锋和纳兰长空几人却与纳兰梦走的极近。现在杜飞雄被打死,戒痴方丈将此事压下,也不过是想着明辙保身。
纳兰梦此刻就在大悲寺,如果戒痴方丈斥责沈锋几人,说不得纳兰梦就会翻脸。到时候,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而他现在虽然没有处置沈锋等人,甚至在言语间多少有些袒护,寺里饶过沈锋等人,白玉赏也不会就此做罢。
到时候,白玉赏如何找沈锋或者是纳兰梦寻仇,已经与他没有关系。此刻,戒痴方丈只盼着能在这场般若寺内的纷争里面平安的活下来。
他原本以为如此就可以打发走纳兰梦一行人,却没想到纳兰梦虽然说要走,却忽然提出要见镇寺长老天弦。
般若寺在整个浮云大陆各地建寺,表面上是一些只有冥仙四五重,甚至二三重的弟子做方丈。但实际上,在每个寺院里面都会有一个冥仙八重以上,甚至是虚仙境的长老坐镇。
大秦国衮州的大悲寺刚刚建成不久,又不断有魔道中人寻衅。因此,寺里便派了一位已经修到虚仙境界的天弦长老在寺内坐镇。
当然,这一消息只有寺内的高层知道。门下的弟子,大部分都不知道。
现在纳兰梦忽然提出要见天弦长老,分明是想在般若寺竞选副掌门之前做些局外工作。戒痴方丈的眉头紧皱,一副极为为难的样子。
“我这次不是以本门弟子的身份见天弦长老。”
纳兰梦自己也知道他提出的这个要求确实有些过份,向皱眉的戒痴方丈笑道:“戒痴方丈,我此行是替蜀南之地的音帝谷谷主纳兰德求见天弦长老。纳兰谷主久闻天弦长老弹的一首好琴,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拜见。因此,才特意替我送上礼物。戒痴长老,顺便告诉你一件私事。从今天起,我梦神尼要用回我的真名字——纳兰梦。”
纳兰梦的话一出口,不但戒痴方丈的身体一震,纳兰长空和洪珠,明珍珍几人更是脸色剧变,不由自主的凑了过来。全场之中,唯有沈锋和纳兰梦两个人泰然自若。
见戒痴方丈还在迟疑,沈锋道:“方丈,你无须多想。梦师姐不过是想呈给天弦长老一件礼物而已,就劳烦你通报一声。而且,如果你通报了之后,天弦长老确实不愿意见梦师姐,我们自当告退。你看这样可好?”
纳兰梦在此时暗运罡气,慢慢道:“四海对明月,恨无知音赏!我真是替纳兰谷主感到寂寞。”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用上了阴神和罡气。虽然声音并不大,却远远的传了出去。声音如烟如丝,直向大悲寺深处飘去。
“你这女娃儿,想见老衲,偏偏还要用激将法。也罢,如果我硬不见你。来日如果见到纳兰老鬼,反要被他说我小气了。”
良久之后,才从大悲寺的深处飘出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也是飘出来的,但却像说话的人就在面前一样。
沈锋的心头一动,他当日在西方大陆阿尔多斯山脚下的挪亚城堡里面,就看到过亚汤大长老如此说话。
听听天弦长老说话的声音,沈锋再回忆了一下当日亚汤大长老说话的声音,马上分出了谁高谁低。
天弦长老说话虽然悦耳动听,但那只是因为他最善音律,非常注重吐气发声的原因。他说话的声音飘过来,就像有人站到面前说话,却也不过代表着他的境界已经达到了虚仙第二重的本愿法力境界。
似亚汤大长老当日说话,不但如同站在每一个人面前说话。言语间,更加隐隐带着一股与天地相合的气息。
相比起来,亚汤大长老已经是虚仙三重的天人合一境界。而天弦长老却是虚仙二重的本愿法力境界。
纳兰梦听到天弦长老回应,笑道:“既然天弦长老肯赏光相见,我就多谢了。”
向着沈锋一摆手,径直带着他一起向大悲寺深处的一座塔楼上走去。
这座塔楼并不高,只有七层。第一层的大门原本是紧闭的,但沈锋和纳兰梦刚站到楼下门前,那大门马上就打开了。
一到六层,全部都画满了各种佛画,虽然雅致庄严,却空无一人。沈锋两人一直走到塔楼的第七层,才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身穿锦红色袈裟的僧人正在闭目打坐。
老人的年纪已经不知道有多大,白色的眉毛足有一柱香的长短,齐齐的垂在脸的两侧。身形虽然极为削瘦,却并没有给人瘦骨嶙峋的病态感觉,反而让人觉得极为清瘦精神。
在沈锋和纳兰梦两人上楼之前,老人一直在闭目打坐。待两人登上第七层之后,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瞳漆黑,光芒炯炯,一点都不像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眼睛,倒像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婴儿眼睛。干净,不带任何杂念。
天弦长老一边数着手里的念珠,一边道:“我也早已久慕纳兰谷主的大名,只可惜他一直在蜀南之地,我一直在般若寺修行,一直没有机会相见。不过,我对此人神交已久。他这次让你带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礼物。”
“我师父给你送来的是一块吸音石。”纳兰梦的右手一招,一块“吸音石”已经出现在手心。
这块“吸音石”一出,不但天弦长老的眼角余光露出微微的失望,即便是沈锋都觉得有些难堪。
他们此刻拜见的,再怎么也是虚仙二重的镇寺长老。纳兰梦却只拿出一块玄阶的晶石做见面礼,实在太不上台面。甚至,有些故意在羞辱天弦长老无法担当重宝的意思。
“天弦长老不要误会。纳兰谷主真正要送给你的并不是这块吸音石,而是这块吸音石上面的曲子。”
纳兰梦道:“纳兰谷主最近新谱了一首曲子,前半阙已经成功,却偏偏不知道后半阙该如何谱写。他久久思考却没有成果,偏偏又找不到懂乐之人。因此,才冒昧让我带着上半阙的曲子来找天弦长老,请天弦长老指正一二。”
“有这回事?音帝谷的谷主居然也有谱不出的曲子?”
天弦长老刚刚变的有些灰败的眼神里瞬间透出了光芒,“快快把这首曲子放出来,我倒要听一听。”
“好,请谷主静听这首广陵曲。”
见天弦长老如此心切的想要听到曲子,纳兰梦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经意的微笑。右手在“吸音石”上一按,上面马上传出了悠扬的琴声。
沈锋虽然并不怎么通音律,但听到“吸音石”上的曲子,也忍不住心里一阵清静。他自小在般若寺长大,又修炼了“炼意诀”和“心魔降伏”,基本上不会受心魔的袭扰。
不过,用“炼意诀”和“心魔降伏”得来的心里平静,终归是本身意法和后天修炼得来的。
现在听到“吸音石”上传出的琴声,沈锋却似乎感觉到一种从心底的平静。在这曲琴曲面前,似乎一切外物都已经不复存在。
功名利碌,是非曲直。功法秘技,晶石丹药。修炼进取,境界等级。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的微不足道。
甚至,眼前的纳兰梦和天弦长老,以及整座塔楼,甚至是整片大悲寺都变的越来越模糊。
沈锋轻轻的闭上眼睛,似乎感觉到天地在悸动。整个世界一片安静,长江大河,山岳耸立,清风吹过,月光洒落。
江河自奔流,山岳自耸立,清风自吹拂,月光自洒落。一切看起来似乎冰冷无情,一切又看起来分外和谐。
因为琴声太过优美,以至于琴曲已经断了好长的时间,沈锋三人才缓缓从意境中醒过神来。
“好曲子。好琴声!”
天弦长老沉吟半晌,方才闭着眼睛称赞。“天地自运转,星月自陈列。江河自流泻,山岳自耸立。纳兰谷主这一首琴曲意境高深,将天地日月全部融于琴曲里面。好曲,好曲!如果我没猜错,纳兰谷主此时一定早已修到了虚仙七重炼化天地的境界,将天地真义都已经装于胸腹之中。”
“天弦长老问话,纳兰梦不敢隐瞒。”纳兰梦道:“纳兰谷主此时虽然已经修到虚仙七重的境界,但总觉得有些瓶颈和迷障并未完全看开。这首广陵曲是他在闭关参悟的时候作的,虽然极为优美动人。但纳兰谷主却说这首曲子只能算上半阙,并不能表达出真正的参悟之义。所以,才想请天弦长老赐教。”
“这分明是纳兰谷主在给老衲出难题。”天弦长老闭目道:“纳兰谷主乃是虚仙七重的境界,将天地之义都已经融于胸腹,怎么还说向我请教。如果不是你这女娃儿言过其实,便是纳兰谷主有意取笑。”
天弦长老虽然嘴上说纳兰谷主有取笑之意,但语气之间却分明恭敬了许多。一开始他说起音帝谷谷主纳兰德的时候,都是直称其纳兰老鬼。而现在再说话的时候,却称其为纳兰谷主。
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改变,一是因为纳兰德修为高深,已经到达了虚仙七重的境界。
而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纳兰德谱的这首“广陵曲”实在精妙绝伦。不但动听悦耳,更加直指人心,道出天地之义,令天弦长老从心底感到佩服。
沈锋在此时道:“音律之事,并不一定要修为的境界高,才能弹的出弦歌雅意。天弦长老在第一时间听出纳兰谷主琴曲里面的真义,也算是知音。如果有天弦长老续写下半阙,岂不是正好被传为一件美谈?”
天弦长老看了沈锋一眼,见他不过冥仙四重境界的气势,却在此时站出来说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既然你说音律之事无关修行境界。我且问你,你说这广陵曲的下半阙当真要谱写,应该以何意境为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