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田恒称为伯文的人抬起头来,普通,此人长得极为普通,普通的脸,普通的眼,眉,口,鼻。
似乎一转过身,就会让人想不起他的样貌。
他一直跟在田恒身边,但却低着头,一语不发,直到田恒发问,他才抬起头来,略带茫然,而后,叹道:“兄长,乱世以至,功名利禄皆可以从马上取,只看我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至于濮阳县,那段荣颇知兵法,又有段氏作为后背,只要不出昏招,守住城池没有问题!”
伯文微微一叹,继续说道:“此人倒是不错,可以,段氏的靠山是宦官,还是十常侍之一,否则,倒是可以结交,可惜了~”
田恒闻言,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伯文啊,你说过天下大乱由太平道起,可是按如今来看,太平道虽然来势汹汹,但却连我们濮阳都能守住,更何况其他?
如此一来,天下又怎会大乱?”
伯文饮了一樽,又夹了口菜,咀嚼咽下之后,才说道:“兄长,当初秦失其鹿,天下共击之。
然秦之亡,始于陈胜,吴广,才有六国复起,高祖成帝业。
大汉传承至今近四百年,至恒帝以来,天下疲敝,民生艰苦,奸臣当道。
又连年天灾,三公之位时时易之,朝令夕改。
想那张角,不过一装神弄鬼之鬼,画符治病之辈,如今却号令十数万乱军,百万百姓应从。
为何?那张角当真得仙授艺,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能不成?
非也,实在是百姓已经活不下去,造反是死,不造反是死,所以,他们才跟着张角,跟着太平道,造反作乱,谋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所以,哪怕这个张角失败了,还有王角,李角,除了黄巾,还有黑巾,白巾。
总之,除非重建一个新的秩序,让百姓安居乐业,方能重建盛世。”
田恒闻言,手上一抖,箸掉在地上,但他顾不得许多,慌忙说道:“嘘~伯文,此话休要再言,小心隔墙有耳,将你我当做乱党。”
伯文点头说道:“兄长放心,弟自知晓!”
田恒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随即让下人再拿来一双箸,说道:“伯文,诸君,今日且尽情吃喝,而后早点休息,明日,想必有一场苦战,希望诸君皆能建功立业!”
伯文与众人举樽说道:“兄长(田君),请饮!”
酒宴以后,各自回去休息,酒席上的几人,皆是心腹,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倒也不虞有人告密,况且,大战在即,众人皆住在田府之中。
好在田府够大,房间也多,足够众人休息。
田恒有些醉意,但却无碍,与伯文挽着手来到后院,两人都住在此处,除了女眷,就只有他们两人。
好在田恒年轻,只娶了一妻一妾,否则,伯文也不敢住在这里。
少倾,田恒之妻胡氏便将田恒往屋内扶去,临进屋前,田恒转头说道:“伯文,为兄知道你心有大志,亦有大本领,未来必定不可限量,愚兄能与你结交实在三生有幸,日后,莫忘今日愚兄之情啊!”
伯文一愣,笑道:“兄长喝醉了,弟能有今日,全仗兄长照顾,兄长乃田氏家主,不以弟出身卑微,折节下交。
后更是多相扶持,甚至不惜倾家荡产,此情此义,弟有怎能忘,怎敢忘?”
田恒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为兄酒醉,说了些胡话,伯文贤弟莫要计较,为兄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便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
随后,他有嘟囔几句,但伯文没有听清,胡氏将田恒扶进屋子之后,将他放在床上,走到门边,对着伯文微微一笑,行了个礼,便将屋门关上。
伯文也笑着摇头,走向旁边不远的屋子。
屋内很简单,床,桌子,桌子上当着许多竹简,有捆着的,也有散开的。
书桌旁边立着一副黑色铠甲,一把青龙偃月刀,又叫冷艳锯,偃月刀等。
传说中关羽的武器,随着三国演义的火热,可谓是世人皆知。
然而,伯文到此地已经十数年,却未曾见过此兵器,那些打造兵器的铁匠亦不曾听闻,这把刀,还是在伯文的指导下,打造出来的。
至于伯文是什么人,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没错,他来自两千年后,某点小说中广大的穿越者之一。
伯文名叫许勇,前世今生,都是这个名字,来到这东汉末年之后,他的老师给他取字伯文。
前世,年轻的时候,正是某点火热之时,各种网络小说横行,他也是深受其害,沉迷各种游戏和小说。
也曾中二的想象自己是穿越大军的一员,或称王称霸,或独断乾坤,威压一世,或白马浪荡,红袖添香。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曾经的中二少年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娶了娇妻,父母开始老迈,生了一对儿女。
开始负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便渐渐的忘记了年轻时候的幻想。
辛勤努力几年,开了个小酒吧,勉强够一家生活,虽然经常熬夜,但一想到那可爱的儿女,便也觉得欣慰。
可是命运就仿佛一个女表子,你拼命追她的时候,她理都不理你,甚至还各种嫌弃。
然而当你忘了她的时候,自己过得很好的时候,她又插入你的生活,让你痛不欲生。
那一天,凌晨三点,一身疲惫的许勇下班回家,骑着买了三年的电瓶车,十几分钟后,来到家门口。
许勇住在乡下,离县城有十分钟的路程,晚上为了安全,他骑得较慢。
没有买车买房,他是独子,父母辛苦了大半辈子,在农村建了三层楼房,此城里的商品房更舒服。
而他的钱更是拿来开店,方才有些收入,所以没有买车。
因为他每日都会很晚才回来,所以家里的门永远只是掩上,而不会锁死。路灯也会开着,直到他回来。
他轻轻的推开大门,脑子里除了疲惫,还有就是将要抱着和孩子睡觉的欢喜。
然而,当他跨进家门,却眼前一黑,等再次看到光明,他已经变成了东汉末年的许勇。
六岁的许勇,瘦弱的身体,小胳膊小腿,跟他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
而他的父母,明明年纪比他前世的父母还小十几二十岁,可是,看上去却比前世的父母还要大。
许勇疯了,真的疯了,不说那些猪都不吃的糊糊稀饭,野菜汤,用树叶擦屁股。
单是对父母,老婆,儿女的思念,就让他心如刀绞。
他甚至不敢想象,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的他们,会是怎样的悲伤。
于是,他在雷雨天指天怒骂,狂风呼啸之时跑到山巅,想要跳下去,河水暴涨之时跳入河中,绝食,上吊等等。
他他都没死成,也没回去。
不是他有不死之身,或者死了之后重回原点。
而是雷没有劈他,而是劈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跳崖之时,他的母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瞬间抓住了他,死不放手,将他拽了上来。
跳河之时,他的父亲不顾汹涌的河水,奋力跳入河中,抓着他,将他举着,不让他溺水,直到被人们救起。
从那之后,两老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就算是睡觉,也是一个人睡,一个人看着。
乡亲们都说许勇疯了,或者是被妖魔迷住了,没救了,让他们放弃他,可是,这两位半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的老人,死不愿意,甚至揍了那些多嘴的人。
认命了,许勇认命了。
正所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他也为人子,为人父。
他不知道前世的父母妻儿怎么样了,更不知道自己死了能不能回去。
但是他知道,如果前世的他已经死了,那么他肯定回不去了,若是不死,那么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
然而,若是他现在死去,那么,这两个把他当做命根子,不离不弃的老人,或许也活不下去了。
许勇仰天长叹,或许,终究要有负一方了。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看到的,以前不懂,网络上经常说过,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
可是,偏偏,成年人往往失去的更多,现在,许勇才真正读懂这这首诗中的无奈。
只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