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族长老再次深深拜下,略微抬起的头颅眼神中饱含着热切的期待。
“长老快快请起,你我本都是大汉子民,相闻不如相见,虽是第一次见面便感一见如故,无需此等俗礼,只是我乃朝廷命官,虽岁数小了一些,叫你一声老弟何如。”
士燮说完这话心里颇感不安,那长老须发尽白,怎么也有七十多岁,自己一个差人家四五十岁的管人家叫老弟,怎么说都有些欺负人的意思。
别没整好关系没处明白,给人家整急眼了,直接抄上镐把子木棍子啥的再给自己留这里……
正想到这,士燮一时间冷汗直流,一生惊呼打断了士燮的思绪。
“大人!我族千年来刀耕火种,未沐圣学,没少受到你们汉人的歧视,今日大人竟与老夫平辈论交,老朽不敢,不敢啊。”
士燮听到此语,一下就踏实了。
微微站定身子扶占族长老起来,连忙道:“你我一见如故,无须多言,你就是我老弟,敢问老弟尊姓大名啊?”
“大哥既然这么说,那老弟就认下大哥了,以后大哥有话,我们占族必定全力支持。”
“老弟名为巴尼,是占族的大长老,大哥在占族,也是长老级别的地位,回头我就召集族人开个大会,告知一下。”巴尼长老急忙回复道。
可能是幸福来的太快,以至于如在梦中,还未能适应。
“对了,我这次造访我们占族,带了我亲手注释的典籍《春秋左氏传》。希望我们占族青年才俊可以在未来也能有人走入仕途,成为岭南一方的父母官啊。”
随即士燮返回马车,拿出此行带来的礼物,郑重的交到巴尼长老的手中。
“大哥盛情,老弟虽百死也难以报答万一,还请大哥吩咐,有什么老弟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义不容辞。”
巴尼长老毕竟也是活了七十多年的人,要是这点意识也没有那也不能坐上占族大长老的位置,儒学经典不只占族,包括白马羌、烧当羌、蛮族、山越在内各族各个都求之若渴。
没有这个,族内一代代只能从事低端的农作和狩猎,难以成为哪怕一县的低级吏员。
世世代代无法和汉人平起平坐,受制于人的滋味想来也在各异族蕴藏良久。
这次士燮抓住了这一契机,礼贤下士将占族收服,也是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三条。
天时,乃占族受制于汉人世族统治良久,急需族人能有机会加入本地统治集团,哪怕是低级也好。
地利,则是士燮作为本地县令,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且士家在岭南的权势与士燮在文坛上的地位都是占族高攀不起的。
人和,则是士燮选择的态度,礼贤下士,亲近对待占族长老,并以兄弟论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由得占族不去抓住把握。
狐狸的尾巴总有露出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哦不,哪个世界或许有无缘无故的恨,但是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士燮面色郑重,对巴尼大长老说道:
“巴尼老弟,既然是兄弟就不说客套话了,我开门见山的直说,我提供先进的耕作工具和生产技术,你只需要出人就好,装备训练我负责,你要给我出一支五千人的军队。”
士燮的内心有万分忐忑,怕占族长老不答应,轻叹了一声:“如今你我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希望巴尼老弟能好好考虑考虑。”
巴尼长老眼神从士燮的身上拉回,内心陷入斗争,这是族中全部精壮男丁的数量的八成,如果在未来的战争中全军覆没,那占族没了属于自己的獠牙,难免沦为他人任意蹂躏的玩物。
而拒绝士燮,则错过了占族发展的最好机遇。
这机会别说十年,就在占族史上都从来没有过,而且一旦拒绝,难免将承受士燮和士家的怒火,这对占族也一样是灭顶之灾。
“没问题,作为老弟,能为大哥做些小事是应该的,还望大哥今后多多提携我族青年才俊,这都是我族的希望,半个月后由我亲自将五千族军送至县里。”
巴尼不假思索,还是下定了决心,毕竟押上士燮这一边还有共赢的可能,要是现在另一边,只恐全族上下将血流成河啊。
“老弟将族中子弟送至县上后可联系吾儿士徽,他乃本县县尉,统领本县兵马。”
敲定了这件事,士燮心中愉悦,对着占族长老辑了一礼:“今日天色已晚,为兄不便多叨扰,就先回去了。”士燮匆匆结束对话,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又何必虚与委蛇徒费口舌呢。
“从此别过,巴尼老弟后会有期。”
士燮一行人由巴尼长老护送上车,出了占族地界后直奔蛮族方向。
这蛮族,后世逐渐演化为土家族,汉初秦之黔中郡改为武陵郡,对居住其地的少数民族统称为“武陵蛮”。
东汉至宋,武陵蛮在沅水上游五溪地区的,又称“五溪蛮”。
首领正是在后世《三国演义》里被评价“番将能为汉死节,死为汉之忠臣”的族魁沙摩柯。
士燮努力搜刮着为数不多的来自未来的记忆,关于此人隐约在后来被刘备收服,再死于东吴周泰之手。
蛮族首领沙摩柯武力一般,在三国早期武将里也就是个中游水平,不过蛮族人口众多,足有三十余万,如能化为己用则是不小的助力。
士燮想起史载马良以金银财帛拉拢和蛮族关系,许以官职和爵位让沙摩柯和其一众部下彻底归顺蜀汉。
可是自己如今只是一区区县令,尽管现在时间尚早,还未成天下三分之势,大汉天子仍端坐宫中,威严犹在,沙摩柯不会像在三国分立之时,各方争相拉拢把胃口撑大了。
但是自己能给对方的也不多,除了曲辕犁,就是自己批注的儒学经典《左传》。
而蛮族不慕儒学,民风尚武,这可让士燮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已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