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爷过奖,是王妃福气大,沐某只是沾了王妃的光而已!”沐仇云淡淡地看了一眼黎苏苏,又看向端木睿明,“睿王爷好福气!”
“呵呵,沐庄主的福气也不小,听闻庄主新娶的夫人虽样貌丑陋,但才情诗赋却是京城第一!”端木睿明侧着头,淡淡地睇看着他,“看来,庄主大人是位看重内在美的人!”
他的语气中却没有那般的尊重之意,黎苏苏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呼出,才将胸口的那堵闷气吐了出来。
丑女,才情甚高,谁不知这天下的男子都是只看重外貌,他居然好意思说这是赞美,根本就是在拐着弯骂人!
“王爷谬赞,我代内人谢过!”沐仇云抿起嘴角,浅浅一笑。
“沐庄主,我对令夫人十分的仰慕,不知是否有幸能见一见夫人?”黎苏苏仰起头,第一次无畏地对上他的眸子。
沐仇云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扯起,“自然,睿王妃若是不嫌弃,沐某大胆请您前往绝情山庄做客,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庄主…………”黎苏苏还未回答,端木睿便开口道,“既然是庄主的好意,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端木睿又低头凑近云致秋的耳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公然在本王的面前和他眉来眼去!”
感受到腰间传来的那一道紧缩的力度,黎苏苏挺起身子,嘴角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侧目笑着,“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若是如此想,纵使我有千张嘴也词穷难辨!”
“今夜,你来侍寝!”眼里是薄薄的怒意。
黎苏苏浑身一震,侍寝!她从未想过,尽管这副身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但那毕竟不是自己,如今自己才是这副身躯的主人,真要和他亲热…………
猛然间想起那晚在棺材里那激情的一幕,那时他是在试探自己,不过是在做戏,可是今晚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犀利,炙热,仿若要将自己都吞进肚里才罢休。
黎苏苏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耳边又响起了樊琅天的声音,“皇妹的箭法的确了得,许久不见,却愈发的精进了!”
“是啊,三皇嫂精湛的箭法的确让人吃惊!”端木夙清也笑着朝她点头,他从未见过如此雷利的箭法,凡是有武功的人都看得出,那一箭绝对不同凡响,只是他没想到一向被自己所唾弃的女人居然也能有如此好的眼力与洞察力。
端木祁恒也走了过来,他只是淡淡地笑着,眼底是赞赏之意,“三哥的箭法也的确不凡!”如果他没看错,在发出那一箭之前,三哥的手臂微微抬起,那一箭便正中靶心,其实论箭法,三哥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咳咳…………”太子殿下站了起来,走到他们的面前,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本宫身体不适,恕不能陪同各位!灵儿,你代本宫好好款待各位。”
“是!”樊晴灵伸出手想要扶住他那单薄的身子,却被他微微避过,看着落在半空中的手,樊晴灵显然很失落,但在黎苏苏的面前她依旧露着笑意,只是眼底的那份酸涩却浓了许多。
“无妨,太子殿下多保重。”
“太子殿下回宫!”
别过众人,太子便起驾回宫,那道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愈发的如同风中的残叶,萧瑟愈坠。
要国富民强,要领导整个国家,需要一位强有力的核心人物,而这位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显然不够格,因而他也未能得到众位大臣的肯定,今夜他的表现更是差强人意,故而在众人的心中的地位也自然一落千丈,从众大臣脸上那隐隐透出的不屑,便可看出。
“太子还是那样,这身子怎么老不见好,在这样下去如何能够独当一面,为皇上分担解愁!”太后免不了唠叨几句。
端木烽皇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他微微笑着走下龙座,举起酒樽,“各位,今夜难得如此的尽兴,朕甚感高兴,同各位尽饮此杯!”
“谢陛下!”
“敬陛下!”
一轮酒巡过后,端木烽皇便借着酒意先行离开了酒宴,众人也各自散去。
黎苏苏却因为端木睿明之前的那句话而耿耿于怀,就在她为此犯难的时候,樊晴灵开口道,“睿王爷,本宫和晴雨妹妹难得一聚,不知今夜可否让睿王妃暂住宫中一宿?”
端木睿明转过头,看向黎苏苏,嘴角浮起笑意,“太子妃殿下金口玉言,本王又岂可拂了太子妃的美意,王妃,你今夜便留在宫中好好陪太子妃殿下叙叙旧!”
明明是笑意连连,可黎苏苏却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怒意与警告,她别过脸,不去理会。
端木睿明见黎苏苏居然无视自己的警告,眯起双眼,不过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搂住柳蝉儿朝车辇走去。
“睿王妃,告辞!”端木祁恒彬彬有礼朝她告辞。
黎苏苏对他的印象不错,对他报以微微一笑。
“五哥,难得今夜如此高兴,我们再去喝几杯!”端木夙清走过来揽住端木祁恒的肩膀,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黎苏苏,便随着端木祁恒一同离去。
黎苏苏对于这位六王爷倒是好奇,不知他为何总是针对自己,在他看来似乎自己真的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女人,冷笑一声,管他的,她黎苏苏从来就不是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走自己路,让别人说去!
“皇妹,皇兄要再过几日才回天阙国,这几****我兄妹有的是机会好好地聚一聚!”樊琅天临走时,故意将‘好好地聚一聚’加以强调,眼底那戏谑的笑意却让黎苏苏感到恶心。
“睿王妃,我会随四皇子一同离开,返回绝情山庄,若是你想来山庄见内人,我随时欢迎!”沐仇云朝她点了点头。
黎苏苏只是淡淡地笑着,“一定,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去!”
她一定会去,沐仇云,你我还有笔帐未算清!
深夜的皇宫就如一头匍匐的巨龙,收起了威武的利爪,敛去了威振四海的皇家气势,随着那落日一起陷入一片的宁静中。
黎苏苏站在飞檐下,抬头仰视着那红墙外的天地。
“女婢见过睿王妃。”耳边响起清灵一声。
“你是?”转身看去,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宫女服的女婢。
“回睿王妃,奴婢叫如约,我家主子让奴婢将这个带给王妃。”女婢恭敬地低着头,双手捧着盖着红布的盘子递到她的面前。
黎苏苏侧目看了看,伸手将红布掀开一角,一个白玉药瓶便出现在眼前。
是他!
眉心紧拧,心中了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派人送药来了。
“你家主子还交代了什么话?”她淡淡地收回目光,将红布放下,重新盖住药瓶。
“禀王妃,我家主子说今后如约便是王妃的人,王妃有何事可随时唤奴婢去做。”如约依旧低着头,语气却是无比的恭敬。
“哼,你家主人倒是心细。”黎苏苏将手放进陇袖中,神情中带了几分的讥讽,“不过…………”
说到这里,她的语锋一转,既而变得凌厉。
如约是何等聪明的人,王妃的话还未出,她便听出了几分,身子立刻往前又屈了一步。
“既然你是我的人,今后便不可再有二心,一心一意为我做事,若有二心,我一样不会留情,若是你不愿,此刻便可反悔!我绝不会留一个心怀异主的人在身边!”
“如约听候王妃差遣。”如约朝她鞠了一躬。
“很好,今晚你便帮我做件事!”黎苏苏淡淡地勾起嘴角。
如约扮成黎苏苏躺在寝室里,她则身着夜行衣,照着如约所绘的皇宫地图,寻到了——宗案阁。
宗案阁是位于皇宫西南角的一处五层阁楼,这里是历代皇帝存放记载大事件的卷宗之所。
依据如约所记录的,这里的守卫每隔一个时辰便轮换一次,黎苏苏趁他们轮换的那刻闪身进入了阁楼。
从怀里掏出夜明珠,黎苏苏迅速找到二十年前的案宗存放的书柜。
她从最上面的卷宗开始翻找。
“二十年,二十年前…………找到了!”一本厚厚的卷宗面上写着:烽皇十五年,黎秦天出征出云族,领兵三十万,败归,余部仅剩五万,帝怒将其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就这么些!”黎苏苏翻了几页,却发现,对父亲此次的出征仅是寥寥数笔了解,对于烽皇帝为何要父亲领兵出征出云族,那战之后,出云族又如何了,为何战败,都未有详细的记载。
整整三十万的大军,仅一战便去了二十五万,是何等惨烈的战事会折损如此之多的将士?
为何对于如此惨烈的一场战事只字未提,究竟是事实便是如此简单,还是另有隐情!
而对于烽皇帝为何要父亲领兵出征出云族,卷宗的记录是,出云族妖族,生性乖戾,妖言惑众,意图谋反,帝怒命护国将军黎秦天领兵三十万伐之。
仅此寥寥几笔带过。
出云族,她倒是听人说起过,是个游离于西北边陲地区的少数民族,虽然长相特异,与中原的人不同,但是要说他们是妖族未免有些牵强,那里的人生性善良,喜爱和平,族群远离中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又怎会意图谋反。
黎苏苏将卷宗放回原处,目光在扫过同一层的卷宗时便停住。
伸手将那份卷宗取出,卷宗上赫然写着:帝妃册。
突然想起端木祁恒的母妃,随手翻开查看,卷宗第二十页详细记录了那一年的册封事件。
烽皇十五年,秀女贞德入选进宫,同年初承帝宠,封为贞婕妤,同年末,诞下皇长子,帝赐名玉麟,烽皇十六年,又诞下五皇子,赐名祁,烽皇二十年册封为贞贵妃,封皇长子为太子,帝大喜,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她又继续翻阅,发现对于这位贞贵妃的来历也只是寥寥数笔便带过,只说是选秀女进的宫,生于何年不详,猝于烽皇三十年,其余的一概不详。
她就像是凭空出现,辉煌一时,恩宠无限,却又莫名的死去,连葬于何处都未有记录。
生前是个谜,死后亦是个谜!
黎苏苏目光在注视在卷宗上,这时一道响雷炸响,惊破夜空,精光一霎,她噌地睁大了双眼。
“烽皇十五年……”黎苏苏紧蹙眉头,心头一惊,喃喃自语道,“烽皇十五年!”
为何是那一年,是巧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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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苏苏坐在梨花木椅上,十指青葱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碧玉盅,清澈的水波泛起碧柔的光泽,映出那双明亮的眼,只是此刻却疑惑满布。
“如约,你在宫中有几个年头了?”越想越觉得哪里很怪,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了。
“回王妃,奴婢六岁便进宫,如今已有十个年头。”
眸光一顿,云致秋看向她,“抬起头来回话!”
“是!”如约抬起头。
黎苏苏看到一张清秀的脸,灵秀的五官,白皙的肌肤,气质端庄中透着雅致,也算是个美人儿。
“我问你,在宫中的这些年,你可知贞贵妃这个人?”
眉目微张,随即又恢复正常,恭敬地回道,“回王妃,奴婢知。”
“贞贵妃是何处人?”不愧是谙熟深宫生存之道的人,只说该说的,多一字也不说。
“回王妃,贞贵妃是宫中的禁忌,陛下禁止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随意谈起,所以对于她出生于何处,宫中并未有详细的记录。”
“即便是禁忌,也会有蛛丝马迹,总不会凭空出现个人吧!”
“是,如约曾听老宫女说,那位贞贵妃乃是烽皇十五年,陛下出游时带回的异族女子,陛下对于她的来历只字不提,也未曾让人记录在案,只说是选秀女进得宫,贞贵妃生的貌美异常,尤其是她的一双蓝紫色的美目,更是风华绝代……”
哐当………………
黎苏苏手一颤,手中的碧玉盅落地,摔得粉碎,茶渣洒了一身。
“王妃!”如约惊呼一声,连忙取出方巾为她擦拭。
黎苏苏双眸圆瞠,呆呆地看着地面。
蓝紫色的眸子,蓝紫色的眸子!!!
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按住如约擦拭的手,问道,“此话当真?”
“是!”
黎苏苏颓然坐下,脑中立刻跃出几个敏感的字眼,蓝紫色的眸子,异族,出云异族,生性乖戾,其心必异,当诛之!
玉飞狐,他就有一双风华无限的蓝紫色眸子,猛然间,她突然记起,那一刹的失神,那对冷若冰雪的眸子里,那一闪过的电掣风驰…………
身子猛地颤抖了起来,冰冷的寒意从脊梁骨上缓缓地攀升,额头渗出了丝丝的冷汗,原来,原来自己与他的恩怨竟是如此而来,出云族一夜间被灭了,父亲的三十万大军也正是在那一夜惨败而归,整整二十五万的大军啊,一夜间,覆灭无存,究竟是怎样惊天动地的大战?
黎苏苏直觉,这里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出云族才被灭族,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他的父亲才会被罢官贬职。
“贞贵妃为何而死?”如果这个贞贵妃就是出云族的人,那么当今的太子殿下和五王爷岂不是就是出云族的后裔。
“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贞贵妃死的那夜,桃林突起一阵血光,之后贞贵妃和她的女婢便失去了踪影,陛下对外说是得病而亡,并下令不许任何人提起,再也没人去过那里,也没人敢去那里。”
“宫中可有这位贞贵妃的画像?”
“这,陛下烧毁了所有贞贵妃的画像,仅余一幅挂于‘贞月阁’,只是阁楼在桃林深处,那个桃林是宫中的禁地,举凡要进去的人都在那里走失了,所以没人敢去那里。”
如约又为她斟了一杯茶,恭敬地递上。
“是那里!”黎苏苏接过茶盅,轻啜了一口,“如约,你知道的还真多。”
“王妃过奖,奴婢只是将所知尽数回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奴婢久居深宫,对宫内之事也只是略知一二,何遑论宫外事,奴婢能力不及,还望王妃恕罪。”
黎苏苏看了看她,又啜了一口茶,缓缓问道,“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奴婢不才,倒是知道有一个人,他一定能解王妃的疑惑。”
“谁?”
“江湖上人称‘无不知’的一个奇人。”
“怎么,他没能请得动这位奇人?”黎苏苏眼底划过一道锐利的光芒,眼直盯着眼前这位低眉顺眼的女子。
玉飞狐还真是无往不利,赔本的生意从不做,送来一个一品宫女,却要向她讨回双倍。
如约立即跪下,匍匐在地,“王妃恕罪!”
“啪!”黎苏苏用力地将茶盅放在案几上,站了起来,“不要和我说这样言不由衷的话!”
她这一生,最恨的就是欺骗,相互利用也好,相互厌恶也罢,唯一不能的便是欺骗!
“奴婢,奴婢知道了!”如约低下头,响亮地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时,眼底已经是一片从容,只是额头那道猩红的伤痕,有些刺目。
黎苏苏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到她的面前。
“王妃?!”如约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她。
“拿去好好治治,别留下疤痕。”
奴婢谢过王妃。”如约恭敬地接过药瓶。
黎苏苏迈过她的身侧,侧目说道,“我知道,他毕竟是你曾经的主人,但是我要告诉你,如今,你才是自己的主人,别让别人左右了自己的命运。”
如约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她,从未,从未有人和她这么说过,从小她就知道,她不过是个奴,命都不是自己的,何遑论自己的命运,可是今日却有个人和自己说,她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是,王妃的话,奴婢会谨记在心。”久久,她才回过神。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说的意思,好好想想吧!我不希望再有下次!”说完,她拂袖而去。
如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了看手中药瓶,目光模糊,久久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