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阳照常走在去学堂的路上，他今天就要参加争夺百川府名额的考试，可是跟另外四个人不一样的是，他一点也不紧张，不紧张不是因为他极有把握，而是因为他不像另外四个人一样看重这次机会。
或者说，他早就放弃前往百川府了。
是的，他选了武宗，甚至都没有犹豫，他不会因为一个不认识的父亲的意愿而违背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还没跟先生说，打算等考试结束之后再讲，因为他也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进入百川府。
路旁的一家店铺外面，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汉子正在跟店主人争吵，店主人不停地把他往外赶，不想让他进店。
薛阳等人隔着很远就闻到了那肮脏汉子身上的臭味。
“老板，你这就不地道了吧，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你这个叫花子，离老子的店远一点，我的客人都叫你给熏跑了！”
“我有钱！”他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手心，让店主人看。
“有钱也不卖！我警告你快滚，否则马上就叫人打折你的腿！”
那个肮脏汉子竟也不怕，冷哼一声，腆着脸就赖在店门口不走，门外一些本想进店吃早饭的客人受不了这味道，就在门外看热闹，里面正在吃东西的人也不再细嚼慢咽，匆匆吃完东西结账离开。
店主人眼神发冷，开始招呼店内的伙计。
这种时候，薛阳觉得两边都有不对，但是店主人应该不会真的打断乞丐的腿，于是也站在店外观看。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少年走上前去，薛阳四人仔细一看，居然是同学刘嘉良。
看来他今天罕见的没有迟到，也是，今天毕竟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老板，你既然开店做生意，那没有理由因为人家是乞丐就不卖给人家吧！现在还要打断他的腿，这就更不对了。”
“小屁孩，你知道什么？赶紧背着你的书包去上学，不要多管闲事。”老板一看是个小孩子，顿时不耐烦的说道。
围观的人中有人提醒刘嘉良：“小伙子，这个乞丐是个无赖，从来都是吃完饭就耍赖不给钱，还非要在店里吃影响人家老板做生意！”
刘嘉良愣住了。他本来只是见这肮脏汉子可怜，想起了自家，感同身受想要去帮他评评理，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人群中不是个别人在这样说，看来应该是真的。
薛阳生活在镇上，挺了解这类人的。他也上前道：“这样吧老板，不让他在店里吃，你就卖给他几个包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怕他赖账。”
老板也想赶紧收场，毕竟早餐时间也不长，多耽搁一会儿就少挣了很多钱。
“行。”
“你过来，先把钱给我！”
肮脏汉子犹豫着，他不想给这钱。他本来的打算是一直赖着，老板怕影响自己做生意，可能会让他进去赶紧吃完赶紧走，然后这些钱留着下次再用同样的借口去别的地方吃。毕竟他们这些人早就名声烂透，很少有人施舍了。
就用这样的手段，他几乎吃遍了每一家店，虽然挨了不少打，但是他觉得不亏。在镇上，他们这一群人可谓臭名昭彰，鲜有人不知。
此时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为自己说话，久违的生出了羞愧的情绪。
于是他走上前，把两枚铜币递给老板，接过两个包子，转身飞也似地逃离这里。
“刘嘉良，我们快去学堂吧，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刘嘉良本来愣着，还在想办法用自己的思想来理解那个乞丐的行为，突然听到薛阳的话，顿时反应过来。
“对，赶紧去学堂，我还有东西要背呢！”
薛阳暗道：今天就考试了还背个不停，真不是一般人啊！
刘嘉良加入薛阳四人的队伍，一起往学堂走去。
学堂在街市之外，这里稍显偏僻。
当走出街市范围时，薛阳几人再次在不远处的角落见到了方才的肮脏汉子，他身边还有三个人，跟他一样的年纪和外表，蓬头垢面、破衣烂衫。
他的手中已经没有包子，可能已经在路上吃完了。
他们四人正从各自的口袋里掏出一些财物，各自都拿出一些铜币，有人拿出了首饰，甚至有人拿出了几枚银币和只有家里才有摆放的贵重物品。
他们一边清点着面前的一堆物品，一边小声讲话，薛阳他们距离远听不清他们讲的什么。
这时早餐店前见过的那个肮脏汉子悄悄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了薛阳、刘嘉良五人，四目相对，他愣了一下，赶紧拉起同伴们收拾财物离开了。
刘嘉良没想到自己看到这种事，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出去帮他说话的行为是那么的傻。
阿娇道：“想必是偷的吧。”
薛雨奇怪的道：“只是他们既然能偷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也不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还要为了几个铜板赖账？”
刘嘉良“呵”了一声，“他们愿意这样像个死人一样的活着，那是他们的自由，我们还是赶快进学堂去吧。”
……
虽然这次考试是为了薛阳、刘嘉良等五个人设置的，但是学堂要求所有人都参加，趁机检查一下所有学生的水平。
偌大的考场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百来张桌子，最前方横向还摆放着五张，薛阳等五人依次而坐。
试卷是几位先生们共同出的题目，让学堂内部专门负责抄写东西的人抄写的，保证绝无外泄。
试卷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礼法题，考察范围是北殷国礼仪和律法的方方面面以及诸多微小细节，这部分大约占据四分之一；第二部分是算术题，考察一些复杂的计算，试题运算量颇大，这部分也大约占据四分之一。
最重要的是第三部分，这部分是文章诗词的默写以及分析理解；还有极为重要的“做文章”，要求用给出的主题做一篇两千字至三千字的文章。这部分占据试卷总体的一半。
礼法部分和文章默写部分是所有人最喜爱的部分，而算术和做文章部分则是所有人最深恶痛绝的部分，薛阳也不例外。
要说深恶痛绝之最，必为做文章！
……
「第一题：夏历2300年，北殷王分天下之土为二十八郡，是否僭越？」
开局几道送命题，考察考生的“思想”问题，若是思想不正，当先淘汰。当然，这里一般是淘汰不了人的。
对于薛阳来说，礼法、算术、文章默写和理解都是轻而易举，难就难在“做文章”。
「请以“孝”为题做一篇文章，阐释何为孝。」
作文章的题目让薛阳陷入了沉思。
何为孝？供养亲人是为孝，不辱没亲人的名声是为孝，扬名立万使亲人骄傲是为孝。
那自己该向谁“孝”呢？
亲生父亲和母亲吗？可是自己从未见过他们，他们也不曾养育过自己，他们算是自己的亲人吗？可是他们也派出了小爹小娘来抚养自己，否则自己也不能成长到现在，而且还给我安排进入武宗或百川府的机会。
小爹小娘呢？可是他们总是强调自己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行事，将来回归后自然会收到相应的回报。可是他们这些年来为了使知仁堂对自己来说像一个家，一直没有要自己的孩子，这并不是分内之事，又该怎么算呢？
无论如何，小爹小娘抚养自己长大，对自己尽心照顾，自己必须对他们尽孝；亲生父母，总算承受了他们的恩惠，若是有朝一日有机会相见，自己自然是要报答的，也是要尽孝的吧……虽然小爹说过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机会重回家门了。
……
刘嘉良对这个题目也很苦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乃第一恩；七岁之前，父母也各自尽职尽责，让自己享受到了一个家的温暖。
可是自从七岁那年母亲晾东西时从房顶摔下摔到脑袋，从此意识全无如同一个活死人之后，父亲便日渐消沉，每日饮酒不省人事，还经常找不到人。
从此自己便负担起了每日照顾母亲的责任，而且做饭、家务皆是自己做。
自己现在所做是不是尽孝？他们抚养我七年，我该尽孝多少年？难道我七年之后便不管他们了吗？
自己做不到。
尽孝不应计量时间，就好像父母爱护自己的子女，不会因他们长大而停止……他相信若是没有那变故，自己的父母会的。
更何况父亲仍然会偶尔想办法挣钱，为自己交学费，想要改变自己的将来，这是莫大的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