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边南,残阳如血,日落的余辉撒向座座荒芜的丘陵。片片泛黄的的阔叶,终归抵挡不过晚风的拖拽,飘然落在蜿蜒的碎石路上。
碎石路的尽头,连着一座规模宏大却近乎废弃的雄关—荒海关。
荒海关,地处南荒西南垂,西连生命禁区之一的青域,南接水族之境无尽海,是无尽海水族进入南荒的必经之路。
如今,龟裂的城墙之上,只有一道夕阳照射出的长长人影正缓缓移上城头。
他叫云青,是这里的守关人。
云青并非大昊朝的正编序列,他只是一名扈从。
荒海关万年无战事,剑南军的戍边之功,是勋贵子弟抢破头的晋升渠道,正编军人还轮不到他一个南荒土著。
来到百丈高的城头上,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无尽海。尽管已经来荒海关三年了,但此处的苍茫之感依旧让他心潮澎湃。
他想不明白,如此雄伟的要塞,怎么会荒废到只有他和楚龘两人留守。
像荒海关这种国门所在,却只有一名正编守军,这已经不叫异常了,而是荒唐!其中内幕楚胖子知道,但就是不肯说。
夜幕降临,来自禁区方向的气流与无尽海吹来的海风胶着碰撞着,如同亘古鏖战至今的两支军队。如果说白天是大荒的睡眠时间,那么夜晚就是大荒露出獠牙的苏醒之刻。
正欣赏着雄关夜景的云青,忽然发现了天边一道黑影,并且正极速的向要塞掠来。
凝重的提起手中满是卷刃和豁口的破刀,他见过的飞禽里面,只有楚胖子的坐骑迅鸟和凶禽毕方有这种速度。
此时是南荒的夜晚,楚胖子不会挑这个时间回来。所以这道黑影,极可能是那头凶禽毕方来复仇了!
云青心中暗暗叫苦,当初两个人加上楚胖子的战宠阿胖,三打一都没能留下那头毕方!现在楚胖子不在,自己肯定打不过它!
不过正当他苦恼的时侯,黑影上面却亮起了信号灯,原来飞来的是另一个守关的人楚龘。
云青松了口气,放下破刀。暗骂死胖子是嫌身上肥肉太多了,想喂点给凶兽?减肥也不是这么减法吧!
不久,一头迅鸟降落在城头上。一条大黄狗当先跳下来,用额头亲昵的蹭着云青的手臂。紧跟着一个胖子也跳了下来。
这个胖子就是楚龘,斜戴着头盔,套着一身标准的剑南军军服。一只手还拿着啃了一半的烧鸡。不得不佩服这胖子,能把一身严肃的制式盔甲,穿出滑稽的猥琐感,也是一种境界。
“死胖子,怎么在夜晚赶路?嫌命长?”云青的朋友不多,楚胖子算是一个,关心道。
“再叫死胖子跟你急了啊!楚龘,三条龙的龘。万一以后三龙大帝被史书记载上死胖子的绰号怎么办?”听到死胖子的绰号,楚胖跳脚道。
“好的,三胖!”
“......”
“你不知道现在是夜晚?“
“嘿嘿!怕什么!你看这是什么!”胖子把烧鸡扔到一旁,手背外翻,抖着十个闪烁着宝光的手指炫耀道。
“戒指。”云青淡淡的扫了一眼。
“土著不知道了吧,嘿嘿!我突破先天回剑南军申请调离的时候,还顺便回了趟家族请赏去了!这个是老娘送我的隐息石,还有这个是从我家老头子那骗来的储物石。”胖子得意的指着戒指上的宝石。
云青恍然,隐息石是只有活着的帝境强着才能刻印得出来的,一般只给至亲。
先不说能不能躲过强大凶兽的感知,更主要是身份的象征。以高阶灵兽的灵智,不会为了一口肥肉去承担被帝境强者追杀的风险。
云青表面淡然,其实内心有些惊讶的。他一直把胖子看成是小勋贵家的子弟。没想到竟是一个“强二代”!
“唉!一不小心暴露高贵的身份了,纳头跪拜吧!给你机会抱上哥这条巨象般的粗大腿。”
“肥猪腿!”云青一本正经的纠正。
“那就让你知道肥猪腿的威力!”
云青轻巧的让过了楚龘踹过来的脚,在一边逗着大黄狗阿胖。
“话说三胖,你背后站着帝境怎么会被派到这里来?难道因为剑南军的贱男里你最贱?”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胖子脸上露出一抺戾色,没有解释,只是发狠说道:“我早晚会找回场子的!”
“哦,那今晚你守夜!”云青挥挥手走向城楼,阿胖也屁颠屁颠的跟着。
诶?本来准备等云青再次询问,然后吐嘈自已一代少年英豪如何遭遇小人陷害的胖子,腹稿堵喉咙上,留在风中凌乱。
城楼内,一间简单的房间,家具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案和一个书架。
“又失败了!”云青长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酸疼的天目穴。
“气满周天,气枢自结识海现!”这是修炼者众所周知的事情。
常人只要将真气修炼到填满丹田,打破玄关瓶颈以后,就能自动在天目穴凝出气枢。进而开辟出识海,从养气境踏入先天境。然而他在天目穴凝聚气枢这一步上,却尝试了三百多次都失败了!
按说他早已真气充盈,玄关瓶颈也早已打破,可就是没法在天目穴上凝起气枢。
心浮气躁的云青,来到书案前,打算写几个字平复下心境。因为史记里有一句话,每一位大帝都是书法大家。
当他提起饱蘸墨汁的狼毫,却迟迟无法落笔,发呆的望着窗外夜空,陷入了回忆。
云青原本是南荒土著,来自南荒北部靠近楚州的檀氏部落。
南荒荒芜但辽阔,一直以来都有传言,大昊朝管理南荒得不偿失,就把南荒列为“法外之地”。这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但大昊确实不征荒税,不设荒府。所以南荒虽然贫瘠,但也少了一份约束。
南荒里散布着无数的氏族部落和大小宗派,所以修炼功法在南荒并不少见。
他修炼的甲子诀是父亲传给他的,他父亲失踪前是檀氏部落最优秀的拾荒者。
拾荒者实际上就是捡废品的,南荒是“法外之地”,江湖仇杀,修炼者对决等战斗很频繁,打扫战场的“拾荒者”就应运而生了。这是个相当危险的职业,且不说南荒本身存在的危险,还有可能被人一个不顺眼,一刀砍了。
不过他父亲的失踪跟拾荒者的职业危险性没有丝毫关系,据说是在楚州赌场欠下巨额赌债跑路了......
噩耗传来的时侯,他母亲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急火攻心岔了真气。然后又不顾伤势的外出寻找他父亲,足足过了半个月才拖着伤势回到部落,从此一病不起。大祭司的诊断是强提真气伤了本源,患上了消渴症。
因为他母亲修行的是在南荒罕见的冰系功法,唯有冰参补足本源才可以根治。冰参唯有北泽才有产出,但北泽距离南荒之远,普通人穷尽一生难以到达。
从此,他就成了南荒最小的拾荒人。直到四年后的一次意外经历,让他遇到了当时同样十四岁的死胖子楚龘。
那是一个清晨,小云青照例巡视着自己布下的各个陷阱。远远的看到一个小胖子,撅着屁股在掏他布下的陷阱。
他快步上前,照着屁股就是一脚:“小胖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来偷我南荒之主的猎物?”
那小胖子一下子跳起来破口大骂:“哪来的混蛋竟敢偷袭本少……不对,本将军!银月,上,咬他!”然后就把怀里的刚断奶的小奶狗往云青身上丢。
当时本想一脚踹飞小奶狗的,不过看小狗可怜,就伸手接住了小狗。所以阿胖现在才这么亲近云青。
“靠,周管家这混蛋,说什么贪狼血脉的灵宠,废物一个哇!肯定是贪污我的零花钱了,看我回去怎么整他!“
“小胖贼,偷我猎物者,虽胖熬油!”
“放屁,那头锦獾明明是被本将军追捕才跳进你的捕兽夹的!”
“大荒的规矩谁抓的就是谁的!”
于是两人扭打在一起,打了半晌,两人都累了,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想不到你这刁民还挺有能耐!等本将军歇歇再来揍你。”小胖子喘着粗气。
“小屁孩将什么军,断奶了没!”
“刁民没见识,本将军半年前就入了剑南军军籍,官拜……反正很快就是大将军了,来年满十四岁就正式去荒海关戍边,保护尔等贱民”。
“荒海关在哪?”南荒之广,以他当时的见识,能认得周边的十几个部落和妖兽领就已经很难得了,更别提远在数百万里之外的荒海关了。
“荒海关在……,反正荒海关很重要,所以才要本将军镇守!”小胖子语塞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荒海关,脑子一热就立下军令状,回家就被全家人臭骂。
“切!说不出来了吧?吹牛!”
“那你有胆子跟本将军一起戍边吗!你要敢跟我去,我军饷都给你!”小胖子眼中露出一抹狡黠。
“才没工夫陪你耗!那头锦獾赏你好了!小爷还要抓紧时间修炼,好去北泽找冰参!”见没法奈何小胖子,捡起骨刀转身就想走。
“土著就是土著,没见识,冰参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我家多得是,不敢就是不敢,找这么低级的借口。”小胖子在后面嘲讽。
“呸!小胖子你是不是吹牛吹多了才把自己吹的这么胖?你知道什么是冰参吗?北泽才有的东西,冰参挖出来两天就会灵气散尽化成冰水!送到楚州连冰水都蒸发了!你家怎么可能有冰参。”
“所以说土著就是没见识,把有冰参的整座冰山挖回来,回来养在冰窖里不就行了!”
“嘶~!”贫穷限制了想象力了!这运送的代价可比冰参本身的价值高!
“这么说你真的有冰参?”
“那当然!这玩意运送到楚州真的挺麻烦的,要不是二叔家的小鼻涕虫修炼水系法诀要用到,我们也不会存这玩意。”那逆天的小鼻涕虫已经先天了不需要这玩意了。当然,小胖子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贬低冰参的价值。
“给我冰参,我给你当你三年扈从!”他看得出来,小胖子打的就是收自已当小弟的主意。
“成交!”
于是他就成为楚胖子的扈从,从拾荒者变成荒海关的守关人。
一滴墨汁从毫尖上滴落在纸面上,轻微的动静打断了云青的回忆。滴落纸上的墨汁形成的圆点,仿佛楚胖子的圆脸。
嘴角微微上扬,破境失败的郁郁心情大为缓解,奋笔疾书起来。
“嗯!不错!大家风范!”吹干墨迹,云青恬不知耻的欣赏道。
然后随手将写着“睡觉”两个字的“大作”扔到案上,回到床上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