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河水猛涨,松林道上杀声四起。船上的弓手还在射箭,箭矢乱舞,路人避之不及,使靠近河边的那段官道上,空无一人。
温天宝背后的队旗已经展开。他手持刀盾,第一个跳上岸。几轮射箭下来,还是有点效果,车队像一条死蛇一样躺在官道上。一些商队护卫已经血泊之中,一些车厢倾覆,一些骡马也横倒于地,车夫和伙计也死了不少人。剩余的走私车队人马,都躲在车厢另一侧,估计人数不会多了。
温天宝躲在一棵柳树后,等着船上的黑甲乡兵上岸,叫道:“快点整队,五人为一组,认旗作战,盾牌手先上,长枪兵掩护。敌人不多了。若遇骑兵,钩镰枪勾马腿。”
一百多名黑甲乡兵陆续登岸,以五人为一组,在一名伍长带领下,冲向了官道。几乎于此同时,两翼黑甲乡兵也同时冲杀。最多二十步距离,转瞬即至。
作为先锋箭头温天宝,冲在了第一排。以三尺皮盾开道,将十几斤重的皮盾当做武器,就像是一根最坚硬的铁牌,砸在了一名车夫的脑袋上。那名车夫顿时给砸了个脑浆迸裂,红色的鲜血,白色的脑浆,混成一片,喷洒在车厢上。温天宝杀得兴起,脚步不停,手臂挥舞,手中十斤重的雁翅刀砍向了一名护卫。
只见那名手持大马士革刀,毫不畏惧的上前一步。“铮”让人竖起一根根汗毛的金属撞击声,燃起了昂扬的斗志,两人怒视着对方。
“嗖”一条钩镰枪引蛇出洞,下探持刀护卫的脚。
“嗖”一条丈二长枪,从左侧扎向持刀护卫的腰部。
持刀护卫眼观四路,在一瞬间,还看见一名黑甲弓手张弓搭箭,离他只有咫尺距离。
持刀护卫悍勇无惧,反应非常快,人往后退,不与那名黑甲盾牌手纠缠在一起。可刚才对砍的一击,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气息总要调整一下。就在一息之时,箭矢已在他面门前一闪。持刀护卫能听见那扎肉声,两眼怪翻,瞧见额头那支箭杆。
温天宝一看周围,战况已无大碍,黑甲乡兵小队皆是以众击寡。他还有时间捡起那把大马士革刀,插在了腰间。这可是把好刀,比他那把雁翅刀强多了。刚才那一击,他的那把雁翅刀已经崩开一个豁口。若不是他那把雁翅刀足够厚重,刚才两把刀猛击,是刀断人亡的下场。
虽说交货的战利品全部要上缴,战后统一分配。可温天宝还是没挡住大马士革刀的诱惑,这把刀他要定了。
大马士革刀原产地古印度,是用乌兹钢锭制造,表面拥有铸造型花纹的刀具,古时作为印度、波斯、阿拉伯等国的兵器。其最大的特点是刀身布满各种花纹,如行云似流水,美妙异常。这种花纹是乌兹钢在铸造中形成的。大马士革刀独特的冶炼技术和锻造方式一直是波斯人的技术秘密,不为外界所知。
温天宝当然知道这把刀的价值,就算普通的一把大马士革刀,价值也在百两以上。这次持强凌弱,胜之不武。凭地理狭小优势,还能以钩镰枪兵对抗护卫队骑兵。
每一个黑甲乡兵皆是一个杀戮野兽,每一道枪锋的刺杀,每一抹刀锋的挥洒,都带起一片血雾。鲜血飞溅,与雨水交融,泼墨着一幅色彩画卷,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杀戮场。黑甲乡兵气势如虹,一往无前的冲锋。
温天宝看着一个跪地求饶的商人,还未等他上前,一支箭已钉在那名商人的额头。不由感慨生命的脆弱与金钱的驱使力。
“杀!一个不留。”
三名护卫还在马上拼杀,想要冲开一条血路。空中飞舞着箭矢、飞枪、飞斧、链子飞锤、十字飞镖等各式各样武器,双方距离太近,每一样致命武器皆是一道鬼门关,但见三名护卫身上、马上皆是鲜血淋淋。一条钩镰枪终于勾住了马腿,“轰隆”护卫与战马一起倒下,一群黑甲乡兵蜂拥而上,刀砍、斧劈、枪刺、盾击,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骑兵永远是步兵的噩梦,就算骑兵受到突然袭击,被分割在长蛇阵中。在这块狭长的区域里,战斗依然激烈,不死不休。
为了歼灭剩余的骑兵护卫,已有二十几名黑甲乡兵倒在血泊之中。所幸改天王王九仁的手下人,已消灭了二十几名骑兵护卫。六十名黑甲弓手又给予骑兵护卫箭雨的洗礼,使骑兵护卫或是受伤,或是战马受伤,或是直接毙命。每一声战马哀鸣,预示着走私商队离毁灭不远了。
温天宝摘下铜面具,在他周围十几丈范围,至少有七八十具尸体,让他看得头皮发麻。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已从一个懵懂青年,初长成冷血战士。血泊之中,一双死灰的眼睛看着他,那人微微呼吸,流露出对生命的渴望。刀光一闪,瞬间划断了那人的咽喉。那人眼睛还是怒睁,好像是在告诉温天宝,就算做了死鬼也不会放过他。
温天宝不由感慨生命之脆弱,人性之丑陋。虽彪炳他们是在伸张正义,是在为民除害,可掩饰不了他们贪婪的目的,是在草菅人命。人命贱如蝼蚁,何来正义之说。可温天宝还想厮杀,还在搜找残留之敌。他们誓死跟随高二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是谁挡在他们面前,都要消灭干净。
温天宝看见了杨高雀身影,心头一喜,快步向前,“二哥,后面情况如何?”
杨高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数十名黑甲乡兵,脸皮抽动几下,“后面敌人已全部消灭了,弟兄们正在打扫战场。三弟,你这里伤亡情况如何?”
温天宝心如铁石,毫不动容的说道:“没办法!这有三十几名骑兵,这仗打得很辛苦。弟兄们已经尽全力了,没让一个敌人逃脱,回去总结教训吧。”又道:“娘的,这仗打得太突然了,我们还在让强盗放下屠刀,安家落户呢。”
杨高雀摆出老二派头,拍了拍温天宝肩膀,“不说这些了,快点打扫战场。能带走的东西尽量带走,死马、鸡公车、车轱辘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笔财富。我去接应大哥。”
“鸡公车?”温天宝嘟囔了一声,打起十二分精神,叫道:“弟兄们,先挑贵的搬,再运战马,其他货物堆在河边。”
杀声似乎消失了,只有那些失去了主人战马不安的嘶鸣。黑甲乡兵们体力几乎耗尽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一个个双眼通红,正在往船上搬运财货。
董四扛着一个娘子,腰间挂着二个人头,嬉皮笑脸的走来,“温总旗,这娘们是个妓女,我好带回去吗?”
“嗯”温天宝看了一眼那名妓女,那名女人姿色上乘,二九佳人,正是最美的年华。温天宝微微一笑,“全部带走!这是战利品。董四,你可要看紧点。”
“嘿嘿”董四拧了一下那名妓女臀部,他一直打光棍,高二郎让单身汉山民配对成亲,凭这两次战功,也该赏个老婆了。看来这次回去,此事要被高二郎借题发挥,抽他一顿鞭子了。他也正好以此为借口,肆意诋毁高二郎,乘此加入反抗高二郎的地下组织。他就是黄盖,叫那愿挨。
温天宝指挥搬运财货,十只沉重的榆木箱子上面的铜锁封着铅印,温天宝没打开细看。就把这十只箱子被放在前舱的底仓下,准备私藏了这十只箱子。沙宝国还要清点赃物,盯着乡兵们的一举一动,能清点清楚吗?乡兵们拼死拼活,不就为多分点银子吗?没有比抢劫来钱更快的了,刀头舔血真他奶奶的过瘾。
已有装满财货的帆船,顺流而下。每个木排上,牵上了两匹驮马,光这种简陋的木排,就有一百多个。那些完好的战马,或是受轻伤的战马被牵上了船上,这些战马价值不菲,每一匹战马至少在六十两以上。乡兵们还运走了所有尸体,让这幢杀人劫财案,成了无人悬案。官道上杂乱一片,只剩下那些七零八落的车厢,还有那些倒毙的骡马。乡兵没砍掉马腿,因为马肉不好吃,他们情愿吃野菜裹腹,也不愿意吃马肉。不过,把马具全取走了,不浪费一丝一毫。不能销毁的证据,尽可能扔进河里。要不是下雨天,那些残破的车辆,也会被烧毁。
乡兵小旗们按照作战计划,分批次坐船离开了松林道。温天宝最后一个登船,手里把玩着大马士革刀,心满意足的摸着下巴。应该还有几把大马士革刀战利品,不知落在何人手中?勇士最喜欢宝刀宝马,这战利品分配难题,要让高二郎头疼一阵。反正他已取了宝刀宝马,其他人要争功,管他鸟事。
松林道上一片狼藉,一大群无辜路人手脚被捆绑,蒙着头套,嘴里塞着破布,被扔在岸边柳树下。他们无辜受此大罪,随身财货被洗劫一空。时间静静流淌,屎尿全拉在身上了。无辜路人在想,官兵何时来啊?
树影婆娑,风声诡异,伤马哀嘶。
隆隆脚步声,夹杂在人声,还有战马那几声长嘶。水陆关巡检陆刀郎带着四队县兵,与驿宰马彪夫带着两队驿卒,共有九十多官兵,来到了松林道劫道案发现场。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无比震撼,官兵仔细搜寻一遍这块区域,又详细询问了一百多名路人,掌握了贼人劫道的初步情况。
驿宰马彪夫低声道:“陆巡检,强盗给我们留下四车皮货,你说我们分掉如何?”
陆刀郎道:“现场早就被洗劫干净了,哪有什么好东西。封锁现场,快马向衙门禀告这松林道发生重大抢劫案。马驿宰,这里属于两县交界处,理应北口县管辖范围,我们要撇开厉害关系。应有金莲镇村正出面,关押那些路人。我们现在只负责封锁现场,让北口县衙门派人查探案情。”
马彪夫点头道:“言之有理。这不能算我们水陆驿官兵失职,此案不在我们管辖区域里发生,我们已尽快赶来了。贼人狡猾,早就携财货逃跑了。”
两人对上了口供,统一了口径,就把四车高档皮货私分了。心里很明白,盗亦有道,强盗给他们留口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