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农历五月四日,端午节。
万里无云天似水,一奁新镜色如霜。
副巡检高二郎、河泊大使费庭贵是这场大会的组织者,他们坐在礼台中央,聚精会神的看着赛龙舟比赛。
河岸两边挤满了百姓,各色锦旗迎风招展,锣鼓喧天。各村乡兵打扮得像戏子,头扎两角毛巾,脸上扑着红妆。妇女花枝招展,手里拿着桃花枝,或是牵着儿童。那儿童粉嫩可爱,脖子上挂着几只红蛋。乡兵们提来了一筐筐粽子,分送给四周的百姓。
身穿绿袍的河泊大使费庭贵,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大概在心疼赞助费。
高二郎道:“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费大使,拿得起,放得下。你我合作,收获了民心,旧貌换新颜,换了人间。”
“是是是!下官也是这么想,这次百姓这么高兴,旧貌换新颜,渔民大丰收。希望冬季鱼塘开挖资金能够到位。”
河泊大使费庭贵主管船闸,河道养护,每年能从县库里得一笔河道整治费用,五千两上下浮动,用在河道整治上,最多占用一半。费庭贵可得二成,这是他最大一笔收入。与高二郎的职权范围,有些利益冲突。但他手中没有县兵编制,又是个没品级的杂官,只能仰仗高二郎鼻息,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高二郎要在盐碱地上挖鱼塘,让他入股这个大项目,一算得失,便掏了二千两银子,这是他多年的积攒。五百亩盐碱地是便宜货,可这项目还未开工,高二郎却搞了一次盛大的龙舟赛,以祭奠屈原。这钱花得不明不白,觉得没这个必要。
高二郎道:“放心费大使,工程项目资金落地,就在五月下旬。这奠基仪式,还是要搞得像样一些,请和尚念经驱邪,道士做法事辟邪,向众神献祭,挖土、植树仪式。到时还请费大使参加。”
“高副巡检,你办事,我放心。”
费庭贵看着来来往往的乡兵,搞不清楚高二郎到底有多少人马?二千两银子已落入高二郎口袋,只能听之任之,静等来年鱼苗入塘。
乡民们抬出小庙里的各路神仙泥塑,放在高大的祭坛上。以牛猪羊祭祀,敬神、求神和祭拜祖先。老太婆涂脂抹粉像鬼一样,唱着古老的祭祀歌,期盼风调雨顺,金秋大丰收,喜庆余年。
纸扎的一个个妖魔鬼怪,被扔进火堆里。老太婆鬼哭狼嚎,双手乱舞,像疯子一样抖动身躯。
一个大型“龙头”被四名赛手抬入屈子祠内,由赛手给龙头“上红”(披红带)后,主祭人沙宝国宣读祭文,并为龙头点晴。然后参加祭龙的乡民三鞠躬,龙头即被四名赛手抬去西河,奔向那龙舟。
六条龙舟打扮得鲜艳夺目,船体扎满了各式鲜花,船上共有九人,八人为划桨手,坐在船头的是一名鼓手,全都赤膊上阵。六条龙舟排成一线,船夫们各就各位。
“哐”高二郎敲击一面大铜锣。
六条龙舟你追我赶,鼓手猛力敲击,划桨手整齐划一的划桨。四周呐喊声响彻云霄,在为赛手鼓劲喝彩。
高二郎跟着龙舟的身影,看向更辽阔的天空,天地宏阔,苍子感戴。屈子写下了绝笔作《怀沙》之后,抱石投汨罗江身死,以自己的生命谱写了一曲壮丽的爱国主义乐章。
而他绝不向命运低头,用手中的刀弓,守护这方水土。
“走吧!该办正事了。”
沙宝国走下看台,两人已经形影不离。好像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双生子。沙宝国为了夺生辰纲,已蓄谋已久,从县库里倒卖出了一批军械。
“我们先去水陆关,拜会长官陆刀郎。”
高二郎得到了二十件精良的锁子甲,二副铁甲,二十张明制开元弓。
这锁子甲是用细小的铁环相套,形成一件长衣,罩在贴身的衣物外面,重为八斤,所有的重量都由肩膀承担。铁环细小,每个铁环焊接相连。人穿在身上,重量分摊,并不嫌重。可有效的防护刀剑枪矛等利器的攻击,主要的作用还有对弓弩的防御,但连弩等强悍的弓弩还是可以射穿锁子甲,对重武器防护效果差。锁子甲制作相当复杂繁琐,造价高昂。
高二郎估计这一套锁子甲,放在黑市上,值五十两银子,也就是值三把鸟铳。
这铁甲分为头鍪、顿项、脖披、身甲、掩脖、胃甲、臂甲、甲裙、鹘尾、褌(护挡)、胫甲、托泥鳞,甲片为鱼鳞状,重三十五斤。
这与他借来的赵子龙的白盔亮银甲极其相似,不过,这两套盔甲没经过镀银处理,在鲜艳程度上比不过白盔亮银甲。但防护性能差不多。只要再打制护面甲、护喉甲,就成铁甲金刚了。他没想过再干一票,那套赵子龙的白盔亮银甲,早已还回了子龙庙。这一套铁甲,至少值二百两银子,千户级别的武将才会拥有。不过,那些千户所武将早就腐化堕落了,身体弱不禁风,让他们穿四十多斤锁子甲、铁甲,连马也上不去,根本走不动。若是外罩镶铁棉甲,就像笨狗熊一样,立刻跌倒。那清军一些白摆牙喇兵,能身披四层甲,内穿两层铁甲,自重超过八十斤,简直刀枪不入,还能健步如飞。
万幸他要打闷棍的是晋商走私车队,走私武装分子最多一身锁子甲,外罩镶铁皮甲,还是有一战之力。
二十张明制开元弓可解燃眉之急,手下乡兵弓手的猎弓,与开元弓是一个类型的软弓。乡兵弓手可以很快熟练使用开元弓,可极大的提高杀伤力。
沙宝国私藏的刀枪棍棒,他没有要,这种武器牛头寨里有的是。城里工匠能打制精良冷兵器,花钱买来的冷兵器质量更好。
高二郎还得了五十套鸳鸯战袄,但这次行动用不上,就放在牛头寨里。
高二郎带着一队县兵,与沙宝国去水陆关巡检司。
水陆关巡检司,设两道关卡,陆路有巡检陆刀郎管辖。这道关卡,每天来往商旅众多,县兵收取商品厘税、人头税、车马税等,统称通关税,这是隆地县一个重要的财源。
明初以低效率的实物征收制和劳役制。衙门内的传令、狱丁,都由各乡村轮派,即使文具纸张,甚至桌椅、板***廨之类的修理,也是同样零星杂碎地向村民征收。全国盖满了此来彼往短线条的补给线,一个边防的兵镇,可能接收一二十个县的接济。一个县也可以向一打以上的机构缴纳财物。
明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张居正为了缓和阶级矛盾,改革赋役制度,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是将原来的田赋、徭役、杂役,合并为一条,折合银两,把从前按户丁征收的役银分摊到田亩上,按人丁和田亩的多寡来分担。一条鞭法是赋役一次重大变革,纳银代役的规定,相对减轻了农民的负担。赋役纳银的办法,适应了商品经济发展的需要,有利于农业商品化和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
一条鞭法实行之后,明朝财政一度好转,太仓粟可支十年,太仆寺积金四百余万两,但由于得罪了大官僚和大地主的的利益,遭到激烈反对。张居正死后,一条鞭法因贯彻不利,弊端百出,被支离破碎的阉割。虽名以上朝廷取消了一条鞭法,但具体实施上,许多内容被继承下来了。
明万历年间,夏税:米麦总四百六十万五千余石,钞五万七千九百余锭,绢二十万六千馀匹。秋粮:米总二千二百三万三千余石。
其中大部分为朝廷正税,入太仓、太仆寺,属于地方财政收入很模糊的界定。
而地方财政负担很重,还要负担地方上的义仓、劳役、卫所、守备营、募兵等费用。所以商税是地方财政最主要来源,大笔款项支出,全靠各种名目的商业税。朝廷只要想多征收商业税,那就会引起整个官场的强烈反对。朝廷一年征收的商业税约五十万两,地方官员还在为商人请命,要朝廷取消商业税。其实该收的商业税,地方上一文也没少收。
水陆关的通关税,一年少说四万两银子,衙门户房官吏核算细致,巡检陆刀郎捞不到多少油水。他收入来源,主要靠关卡周围的商事,这是陆刀郎势力范围。
而副巡检高二郎的管辖地,是在水陆关外的水运码头,收取各种大小商船的通关费,水运码头是高二郎势力范围。巡检陆刀郎与副巡检高二郎各司其职,高二郎领六队县兵,七十二人编制,管一个县的水路关卡,分散在多个区域。
高二郎给上司巡检陆刀郎送了二百两见面礼,走出了水陆关。这道水陆关,是一座险关,高有四丈余,周长二里余,北面是险山峭壁,右面是四条支流汇聚成大河的西河。城墙大青石筑地基,墙体包青砖,上有几门虎蹲炮。关内有一座驿站,设立了急递铺和递运所。还有钟鼓、烟火、鸽子、旗语、狼烟等方式传递信息的设施,归驿宰马彪夫管辖。
水陆关巍峨雄伟,扼守在隆地县北境,历经多次战火的洗礼。蒙古骑兵想要杀入隆地县,必走这条交通要道。边境雄关有数千明军,也不能阻挡蒙古铁骑。这座数百人军民扼守的水陆关,更不能阻挡汹涌而来的蒙古鞑子。只能让关内两位官员自求多福,巡检陆刀郎失关之罪,是逃不了了。
上位是踩着别人血淋淋的尸骨,巡检陆刀郎已成高二郎仕途上的挡路石。
“嗖”一块碎石激飞,掉入沟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