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乡兵的大船脱掉了伪装,露出了狰狞的冲杆,冲向了浮桥。
站在浮桥上的数百名蒙军无不骚动,他们悍不畏死,能够直面死亡,可那是在马背上,以他们最擅长的方式,面对着强敌。可现在他们脚下没跟,心里更没底。抵挡在前的盾牌手,首先扛不住了,不愿待在这处险地,还未等冲杆撞击浮桥,一些蒙军盾牌手已经跳入河中。把身后的弓箭手,暴露在在河面上,那几艘横行鹰船乡兵面前。
一艘接着一艘鹰船在浮桥十几步之远,横行而过,射出一道铅子。击起一道烟雾。铳声络绎不绝,前排尚手持大盾的蒙军,无不呜呼哀哉,再厚实的大盾,也挡不住近距离射出的铅子。大盾被击碎,三层甲被击穿。无论蒙军是百战之兵,还是与明军有血海深仇的敢死队员,在这道铅子雨面前,纷纷倒下,落入河中。没死的蒙军刀盾手学乖了,纷纷落水。
蒙军弓箭手尚在射出火箭,数百支火箭在河面上飞舞,许多火箭插在了鹰船上,蒙军弓箭手还想看一看战果,身上已经中箭,或是被铅子射中。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一艘鹰船劈波斩浪,绕了一个圈子,乡兵扑灭了船上的火箭。火铳手清理了铳管,铳室装好了火药包,鹰船又绕回来了。对着浮桥上的蒙军弓箭手,又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射击。
蒙军弓箭手却是在死亡边缘挣扎,浮桥上的蒙军越来越少,直到向两岸溃逃。胡尔察早已不知去向,他还不敢上岸,躲在水草边,看着那艘大船冲上了冒着大火的浮桥。
浮桥毫无悬念的四分五裂,那艘大船已冲过了浮桥,船上的乡兵正用长竹竿,抵住了燃烧的小船。一艘艘燃烧的小船被拖离航道,主航道越来越宽了。
两岸的蒙军射出无数支利箭,可乡兵钩镰枪手还在拖蒙军尸体,随之剁下人头。
小歹青气得暴跳如雷,叫道:“给我打下水陆关,我要屠光隆地县汉狗,打下县城、王家庄、董家屯,替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咻”突然一支大箭,向着小歹青袭来,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人没有反应。幸好边上的亲兵护卫反应迅速,人向前一挡,叫道:“台吉小心啊!”
“噗”大箭插入那名亲兵护卫肩膀,三层甲都被射穿。旁边亲兵护卫大惊失色,纷纷举起了盾牌,护住了小歹青。
“咻咻”接着两支大箭,射中了小歹青边上的执旗手,那面代表小歹青的牙旗瞬间落地。随即被另一名蒙军撑起。牙旗落地只是一瞬之间,绝大部分蒙军都没看到这一幕。
船上的乡兵高呼:“高家军万胜!东主威武!”
亲兵护卫们赶紧护着小歹青离开了岸边,小歹青吓得脸色发白,急道:“高二果真是个铁臂神箭手啊!杀了高二者,赏百夫长,帐篷百座,三百奴隶,一千两。”
夏鹤山心有余悸,看见了高家乡兵船队摧枯拉朽之势,已知自身短板了。抢着说道:“小歹青台吉,可别与高二在河岸边作战,要把他吸引到平原。围城打援,就在隆地县县城下,消灭这股乡兵。”
小歹青叫嚣道:“先登上水陆关城墙者,赏银百两,三十个奴隶。”
三千多名蒙军高举着弯刀,哇哇乱叫,扬蹄急行。三里之外,就是金莲镇了,即将到达隆地县境内。在陆地作战,明军皆不是他们对手,这将是一场大屠杀。血债要用血来偿,每一个蒙军信心百倍。但等他们看见那面树立在金莲镇前的高字战旗,又无比胆寒,无一敢向前冲杀。将官们纷纷议论,那高二又在使什么阴谋诡计?
千夫长脱欢儿心思缜密,喝道:“敌情不明,不能这么冲过去,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还是制造盾车,这可挡火铳、佛郎机。”
其他将领纷纷称善,正在安排人手,准备砍伐树木。后面赶来的蒙骑越来越多,整个大空地上,快要有一千骑了。
脱欢儿突然闻到了一股烟味,非常熟悉的硝烟味,看了一下四周地形,没什么不妥。除非高家乡兵有红夷大炮,才能击中此处。大概是金莲镇内的高家乡兵,准备的火器发出的烟味。
突然一声天崩地裂的炸雷,一片区域的蒙军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满天飞,哀嚎声遍野。随之而来,是整个区域的地面都在爆炸,连环炸药不断激射出铁片、六角钉、碎石。无数战马被掀翻,无数蒙军倒下。
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整个上空。地上都是血肉,模糊的人脸上扎在铁钉,战马上皆是一个个血洞。等到硝烟散尽,整个区域,就没几个完整的人了。能站起身者,不足二百人。
大多数蒙军活下来了,但个个带伤,倒在地上哀嚎。蒙军脚上没什么护具,脚部上插几个铁钉,那算是小伤了。
这场大爆炸,伤了小歹青部落六百多人,直接毙命者,不下三百多人。
千夫长脱欢儿适才脱掉了头盔,活该他倒霉,寸功未立,就被铁钉击中头部,死在金莲镇两军阵前。
胡尔察命就是硬,旁边都是同伴的尸体,就是他完好无损。不过,爆炸掀起的气浪,把他耳膜击破了,两耳出血,眼眶、鼻孔也在流血,暂时成了聋子。非常凄惨的吼叫,但总没人回应,还不知自己变成了聋子。
当台吉小歹青看见眼前这一幕,魂飞魄散,再无敢战之心。他一共出动了部族五千精兵,被高家乡兵打得手无招架之力。已战死了一千六百多蒙军,受伤有六百多人。已战斗减员四成以上,这还怎么打下去?难不成剩下的三千人马,全交给高家乡兵。他连高家乡兵一根毛也没抓住,那高二可是设下重重陷阱,等着他钻呢!可别再来一次大爆炸,那他也要像连襟脱欢儿一样,死在高二之手。
小歹青与手下一帮贵族商议,无人赞成报仇,附议他的主张,皆说去打北口县县城。高家乡兵这块硬骨头,留给台吉素囊、台吉布囊,他们自持兵强马壮,又与高二有血海深仇,一定会死战到底的。
小歹青倒是一番好意,对着夏鹤山说道:“你去协助台吉素囊,我再给你三百人马。让他小心点。高二太险恶了,使出各种恶毒招数。攻打水陆关一定要用盾车、梢炮车,做好万全之策,才能发起进攻。若战况不利,还是尽早撤退。千万别攻打西台山,这也是块死地。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切记!”
夏鹤山点头道:“我一定不辱使命,不会再上高二的当了。能安营的地段,会让蒙军先检查一番。”
小歹青仰天长叹,“我老了,尚不知明朝出了这等人物。要是早知道有高二这样的军事天才,我就不会侵犯山西镇了。我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回去向明廷请罪。”
小歹青一生在与明廷打交道,见识过明军的强大,也见到了明军的衰败。这一次明朝又出现一名绝世战将,能料到蒙军的一举一动,把蒙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觉得不该招惹明朝,将来遭受明军血腥报复。若那个九品小官高二官升数级,统领数千明军,领兵进犯蒙古,蒙古各部落将遭受一场浩劫。
小歹青兵分两路,亲率一千人马与那些伤兵、尸体,转回了得胜关。他已经老了,还想有个善终。其他二千人马在北口县境内打谷草,有便宜就占,才能得到统属各个小部族的支持。
临走之时,小歹青还不忘告诫手下将领,看见高字战旗,不要与之交战。没必要与高家乡兵死磕,发挥蒙军优势,打不赢就跑。
金莲镇前的空地上,留下将近一千具死马,硝烟过后,一片死寂。
“呱呱”无数秃鹫闻到了血腥味,从四面八方飞来。乌鸦也成群结队而来,不怕庞大的秃鹫。两种食肉动物饱餐一顿,仿佛在诉说着高家乡兵的丰功伟绩。
坐镇金莲镇的张曲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蒙军没选择再战,竟然带兵后撤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才带了一队骑兵,与副大队长蒋四重商议。
蒋四重道扼腕叹息道:“鞑子把尸体全带走了,这仗等于寸功为立。前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还是撤吧。”
张曲尺骂道:“驴球子,这仗打得无趣,官家不肯承认我们的战功,东主可要认啊!数百颗人头,少说一千两啊!”
蒋四重惜字如金,“难啊!”
“撤!”张曲尺一挥手,带着一队骑兵撤离了,他们是一支疑兵,故布疑阵,就是要用地雷阵。
明朝五大发明之一,就是发明了水雷,而且用在了海上作战上。
高二郎既然改进了震天雷,就想到制造地雷上,制造触发式地雷还有难度,但制造点燃式地雷,就很好制造了,明朝早就有火绳,这与导火索差不多。只要将火绳延长,派遣死士埋伏在地雷阵附近,将蒙古鞑子引向地雷阵设伏区。
这个地雷阵方圆两里,用了五万多斤黑火药。火药价钱每斤银七分五厘,光火药就用了四千两。高二郎布下这个地雷阵,花费了四千多两,只听了一阵响声,没获得一点回报。
明朝第一场规模巨大的地雷阵,杀伤了千名蒙古鞑子。溟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没人提起,也不被外界知晓。
张曲尺还是选择后撤,没有去打扫战场。心里有些患得患失,若蒙古鞑子不再攻打水陆关,那他们在松林道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岂不白费工夫。
别人不知道高家乡兵家底,他们几个高二郎的心腹心里很清楚,战前临时招募了二千多名乡兵,每日所耗钱粮甚巨,高二郎的资产快要见底了,所以必取桃花村王庄二十多万石粮食。蒙古鞑子尚未攻破水陆关,二哥杨高雀带领乡兵已伪装成蒙军,攻破了桃花村王庄,取了二十万石粮食,二千多名山民正在夜以继日的搬运二十多万石粮食。至于蒙古大军行军路线,自然是通过西台山山路,走了一条险路。
如今活跃在隆地县境内的蒙军,皆是杨高雀的兵马假扮的,是以消灭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等高二郎知晓其事,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实。
张曲尺没有进入水陆关,二十多骑在松林道上了船,与高二郎汇合。兄弟相见分外亲切。张曲尺大肆描述金莲镇地雷阵的威力,表明他立下不世战功。
高二郎懒洋洋的回道:“张总旗别立下点小功,就翘尾巴了。赢得最后的胜利,才是王道。我心里有本帐,你的这点功劳,就别吹嘘了。”
张曲尺颇为不满,“我是在吹嘘吗?我是在说事实。”
“可没人头,朝廷不认账。让我掏银子,也要适可而止,是吧。”
张曲尺嘿嘿奸笑,“只要高招练百户认账,兄弟们就放心了,我也好带兵打仗了。”
“先欠着,一切等战后再说。”
高二郎脑海里,只有筹划战争,对钱粮已无概念。心里有些隐忧,就怕蒙古大军不再攻打水陆关了。虽说他已消灭了一千多名蒙军,但没伤到蒙军筋骨。蒙军还有两万兵马,明军没能集中四五万野战兵马之前,是不敢出动的。
尽可能消灭更多的蒙军主力部队,这是游击战的精髓。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还是要靠偷袭战。
高家乡兵主力船队撤下了旗号,驶向了西河支流,隐蔽在西台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