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吕大夫?”秋云看了眼帘子后面的身影。
“她家里开武馆,自是经常动手动脚,她爹铁大叔,三天两头带她来接骨。一来二去,不知怎地,她就看上哥哥了。”吕娇叹气:“可惜我哥这人吧不开窍,人家送他荷包,他装堆枸杞还给别人,说是补血养气,又做了对护膝送给他,结果他差黄莺缝两条带子吊在摔断手的病人胳膊上,铁凝霜差点没把我哥的诊台给砸了。咦……”吕娇回味过来:“干嘛突然打听她?”
秋云把店中被痞子闹事说给她听,又道:“我想和她交个朋友,好借她家武馆名头震慑人。要不,你帮我引荐引荐。”
“这是小事,她若知道你认识哥哥,保准乐意。就是她爹鲁直,不喜欢的人,是不愿结交的。”
“无妨,我只是扯虎皮做大旗,并不是真要打架。你帮了我的忙,我也定会帮你的忙。”
吕娇疑道:“什么忙?”
秋云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等着便是。”看天色不早,便同她告别:“我得走了,另有事儿,就此别过。”
吕娇点头,送她和张勇出门,挥别道:“等我解禁带凝霜来照顾你生意。”
秋云留个扬手的背影,吕娇方才进屋。
张勇的腿已痊愈,买马车一事,还是早日定下的好,秋云再三询问张勇情况,他一听买车,赶紧在地上转悠两圈,抖抖腿,表示灵活的很。秋云怕劳累伤腿,他忙说:“赶车不用腿,用手,我不劳累。”见爹爹心驰神往,趁日秋云同他到马市上花了八十两银子买马又买车并一切物具,再到衙门备注登记,马车就正式归张勇。
张勇久未赶车,手抓鞭子,抚摸缰绳,看马儿神气昂扬,立刻邀女儿乘坐。
秋云笑他:“爹,你能行不?”
张勇从马头抚摸到马背,见其毛发顺滑油亮,说不出的喜欢,对女儿的玩笑充耳不闻,只管和马儿说:“伙计,你是好伙计,咱们从此是搭档,先让我使使,回去给你好料吃。”上马扬鞭,先轻轻敲了下马臀,似乎怕把马抽痛了,商量似的说:“我可抽了。”马儿喘了两声,他才重重落下马鞭,哒哒的跑起来,张勇笑的欢喜,偏头对秋云道:“这马好,腿有力,跑起来又稳当。”
秋云瞧张勇痴样忍不住摇头笑笑。
赶车回到店中,缚于门前,店中众人出来品赏一番,都夸好,张勇更为得意,干脆抬条凳陪坐马儿身边。
另边瞿掌柜倚在店门磕瓜子,老胡子掌柜在柜台写招人启示,张勇赶车打门前经过,他认出车上秋云,惊的吃下瓜子壳,忙呸呸呸从嘴中吐出,赶到街中,望马车远去,气鼓鼓冲回店,将地上瓜子壳乱踢一通。
“臭丫头,得意,得意,我让你得意。”他顺手打翻筷笼。
伙计慢条斯理过来扶正。
“老古!告示呢!”他大声唤老胡子掌柜。
“好了东家!”掌柜托写好的告示给他过目。
“还是二两一月?”瞿掌柜心痛,不和付保通一样嘛。
“听东家说以前楼里的姑娘一晚五百文,现在楼里姑娘要一两银子。东家,姑娘都涨价了难道厨子不涨吗?”老胡子掌柜话里没有一丝调侃,颇为认真。
“二两就二两。”拿老东西没办法,是他娘的亲戚,几十年的掌柜了。
不仅没整到秋云,还赔了厨子,瞿掌柜干坐在门口叹气。
“兄台。”
一个身影投在瞿掌柜脚边,他抬头看,是那日在船上遇见的男子,伟岸身躯立在门外,像座石柱子。
打盹的伙计拿着笤帚扫瓜子壳,暗瞅男子的身材,心中羡慕不已。
“哈哈哈,是兄台你啊,快进来进来。”瞿掌柜职业微笑挂脸,忙将男子迎进店。
“不用。”男子出手止住,掏出银子放在桌上:“那日多谢兄台慷慨解囊。”
“慌啥嘛!”瞿掌柜拉住男子,非拽他进屋。
男子不想与他拉扯,只得顺从。
“去去去。”瞿掌柜摆手使唤杵扫把的伙计:“端碟花生米,再舀两个菜来。”
自己从柜台后打壶酒,请男子就坐。
“我不喝酒。”男子推让。
不巧的是,瞿掌柜有个特别突出的技能,劝酒。
他先倒满自己的杯子,一口饮下,展杯道:“我欣赏兄台洁身自好的品行,先干一杯。”又倒满一杯,饮尽:“我欣赏兄台一诺千金的美德,再干一杯。”再次倒满杯,痛快干尽:“最后嘛,我做东道主之谊需干一杯。”
三杯下肚,瞿掌柜面色微红,摇晃手中酒杯笑道:“三杯表我敬客情谊之长,忘兄台不要怪我唐突。”
他喝的急又快,且干净利落,男子如何也推脱不了,只得倒满酒杯,与他对酌。
男子酒量颇深,两人正如棋逢对手,越喝越开怀。
喝到深处,彼此交待身份。
原来男子叫赵龙吟,听名字相当霸气,实乃码头搬运队小工头,至今未婚,孤家寡人一个。
瞿掌柜微醺,嘴里吐了两句实话:“赵兄弟,你别看我开店风光,还不如你靠力气吃饭潇洒,成天被人算计欺辱,过的憋屈啊。”
“瞿哥,毋取笑我。”赵龙吟浅酌一口,面色不变,几坛酒下肚,他却如饮水,放下酒杯,静静看着杯中物,一抹苦笑从他脸上闪过:“还能坦荡活着,都不能称为憋屈。”
“说的好!”瞿掌柜已有几分醉意,像要向外掏钱似的挥舞酒杯,他敬赵龙吟,酒却尽从嘴角滴落,站起身,望着张氏卤菜馆的方向重重啐了口:“老子总有天会搞垮你!”跌跌撞撞回到桌前,勉强用手撑住头,他摇头晃脑道:“兄台身形伟岸,气度不凡,有英雄气概,令人见之难忘,吾自惭形秽,吾被人欺压却不敢还手,智不如人,武不匹敌,实乃鼠辈啊。”言罢,气的跺脚。
赵龙吟本不喜瞿掌柜惺惺作态,但他此人一向有恩必报,惦记瞿掌柜解围之恩,便道:“若说武,我倒空有一身蛮力,兄台可说是谁,我去会会他。”
瞿掌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放下酒杯,脸像烧红的碳,手指外头:“这条街上,有一张氏卤菜馆,那东家嫉妒我生意兴旺,常使人来闹堂或作怪,更支使伙计威胁厨子及其家人,挖走我爹一手培养的徒弟,弄的我店。”瞿掌柜摊手环顾空荡荡的店,朝赵龙吟道:“时值饭点,店里是何光景,兄台也见了。钱财便算了,可惜老父一番心血累下的产业就要败在我手,不知道他泉下有知是否安息。”说完假意抹泪。
他的一举一动在赵龙吟眼中却是不够看。
见外头天色不早,赵龙吟饮下最后残酒,起身覆杯,双目锃亮,无半点醉意,他抱拳道:“今日多谢兄台款待,我这便去为兄台讨个公道。”说完拔脚飘然而去。
待瞿掌柜举着杯追出,街道尽头已不见人。
赵龙吟奔至张氏卤菜馆,里头座无虚席,踏进店中,却见店员皆为女子,未见男子。
他直接到柜台问:“请问,店中哪位伙计是男子?”
打从他站在门口秋云就已留意到,疑是先前救张枫的好汉,唤来姑姑,张枫却道不是,秋云正揣摩他来意,他已开口。
秋云当江一流又去外头和人过招,便和气道:“他今儿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若是被他难为了,回来我定责骂他,若是被他打伤了,情况实属,我必赔偿。”
赵龙吟心想这伙计果是然好武,但这掌柜却不像是坏人,不知道他东家是甚心肠。
“那我找东家。”
秋云笑了,从柜台走出,上下打量男子,抱臂道:“我就是东家。”
“你?”量赵龙吟见多识广也吃了惊,他万万没想到,眼前嫩竹般的小姑娘会是东家,但他从不小瞧人,便道:“为何年纪轻轻却手段狠厉,坏人生意又夺人属下,更不该恃强凌弱殃及他人妻儿。”
秋云迈进一步,赵龙吟忙后退开,眼里浮现一丝厌恶。
秋云抽动鼻子闻了闻,唤付师傅。
付师傅从后厨出来:“东家,何事?”
“你闻闻这是不是瞿掌柜家独酿的红香蕊。”
付师傅扇手鼻下,闭上眼,深抽口气,缓缓吐出,眼睛在眼皮底下转转,睁眼道:“是,里头有桂皮的香味,是师傅的独门秘方,当初……”
“行了,忙去吧付师傅。”秋云及时打住,这老付提到他师傅就没完。
付师傅有些意犹未尽,举着菜刀下去还絮叨。
“既是喝了红香蕊,那便自迎客来。”秋云面向男子背手道:“不清楚瞿掌柜说了啥,但定不是好话。刚才那位便是他家从前的厨子,那位……”秋云指姜氏:“是厨子夫人,如果将还不如妓女值钱穷困潦倒的老师傅请来,又照顾他家人被称为恃强凌弱的话,我想听听大哥你对携老扶弱的见解。”
“片面之言。”赵龙吟心中已松动,但他仍道:“若说你没使手段,你店中生意和他确是天壤之别,就算你经营有方,他也不至于门可罗雀。”
“本来我没有义务和你解释。你来意匆忙,又喝了酒,想刚和瞿掌柜用完餐,应不是你蓄意找茬,是被他欺骗,才费番口舌。”秋云眼睛再次在他身上扫视番:“大哥你右肩布料磨损重过左肩,脚下履底单薄,又身强体壮,多半靠体力吃饭,你应该更明白穷人的心酸,为何要听信瞿掌柜那败家子的话,他终日在青楼奢靡浪费却拖欠工饷,赶走厨子荒废祖业,他不反省自己却怪我抢他生意,这世上哪有东西是能被抢走的,若被抢走也怪自己守不住。”
自持阅人无数的赵龙吟觉得自己看走眼了,小东家气定神闲的站在台前,说话条理清晰,分析的头头是道,周遭的忙碌更衬的她沉着淡定,自有股云淡风轻谁怕的气度。若是位男子,必要结交一番,可惜了。
“也许你说的是实话。”赵龙吟从不胡搅蛮缠,两相对比很容易就分辨出真伪。欠瞿掌柜的钱他已还,公道虽然没讨到,讨到了真相,是人先负己,赵龙吟不觉亏欠。拱手对秋云道:“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秋云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又回到柜台前,这瞿掌柜不除,实在令人头大,三天两头使绊子。
赵龙吟已无趣待在此处,转身离开。
正与返回的江一流擦肩而过,江一流抬头看了他眼,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脑海中电光一闪,欲唤男子,但对方脚下生风,已在百米外,转眼寻不到踪影。
“姐,刚才那个人,那个人。”江一流冲到柜台,指着门外跳脚道。
“怎么?”秋云正埋头续算刚才被打断的账务。
“就是!”江一流比手画脚,仿佛心逼着他赶快将话跳出来:“上次在码头和你家亲戚见面那位夫人暗中对望的人。”
秋云打算盘的手停滞,不可置信的望着江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