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穿三姑新买的衣服,等以后咱们店大了,还得统一订做制服呢。”秋云道。
里头三姑唤江一流洗澡。
秋云带秋月去街上置办些被褥枕头。
大包小包拎回店,江一流已经洗罢澡穿上新衣帮三姑顺桌椅。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收拾过的江一流小麦肤色,浓眉大眼,圆鼻小嘴很是机灵的样子。
他接过两姐妹手里的东西,喜道:“这是给我置的?”
秋月点头。
他欢天喜地的拿进里头铺在用两张桌子拼成的床上。
“先只得委屈委屈你了。”秋云道:“明儿再去买张正经床放在里头。”
江一流大步出来:“不委屈,不委屈,之前流浪时候都是睡草灰呢。如今有瓦有被的,瞧瞧,我还有新衣裳,真好。”边转身子,让三人看他的灰布长衫长裤。
惹得张枫又是一阵叹息。
秋云笑:“你不嫌弃就好,咱们三要回村子头,你晚上在这守店,明日起来先烧大锅滚水,别的事儿放着,等我们来了再安排。”
江一流一一应下。
这是想试试江一流,毕竟他是个有“前科”的人,店中有些锅碗瓢盆,要偷便随他偷去,最轻巧值钱的估摸就是他那身衣服和被褥枕头。
第二日三人到了店中,见锅水滚开,肥肠去壁,猪皮去毛,均淘洗洁净。
喜的张枫拍手道:“这孩子还会下厨?”
江一流从灶台下支出脑袋来:“以前在寺内做过些菜,讨饭拾到下水多,也学会了如何打整。打整的不细致,姑,你再瞧一瞧。”
张枫自是复检一遍。
秋云道:“一流,麻烦你了。”
江一流摇头:“别人对我好三分,我该敬十分,自师傅去世,从没有人这样对我,不嫌弃我,是我的福分,还说啥麻烦不麻烦的,云姐你真是外道。”
秋云笑:“行,我外道了,快洗罢手,去外面买点包子豆浆,咱们开忙活了。”一面说从包里掏出五十文钱递给他:“我不知你食量胃口,我们胃口小,你紧着自己的肚皮买。”
江一流丢了火箸拿钱上街,不多会儿提了袋子回来,找补秋云一把钱。
秋云数数还有三十几文,便问:“不是让你紧着自己的肚皮吗,怎么才花这么多点儿钱?”
他嘴里挟个馒头含混道:“是该这么多钱,你们吃包子,我吃馒头,我是半个俗家弟子不爱吃荤。”
秋云无语,感情昨天你吃那桌子卤菜羊肉是喂狗啦。
秋月见状要拿包子换他两个馒头,他推开:“吃了馒头有力气好干活,云姐,有啥活吩咐我便是。”
秋云道:“你和秋月管堂内迎来送往和跑腿,规矩没有,就是眼睛里有活,自己伶俐些。”
江一流摩拳擦掌道:“姐你请瞧真章,若事儿做的不美,不待你撵我,我自己也没脸呆。”
如此过了些时日,江一流确是个好帮手,他会功夫,脚程手劲迅疾,走南闯北,啥都知道些,嘴巴乖巧肯招呼,说些奇闻异事时常逗得满堂大笑。
他和秋月一张一弛,把客人笼络的团团转。
接近年关,秋云将开店以来的钱同张枫结了下,半年的时间,秋云分的七十两银子。
正好,舅舅从北回飞书传来,正如秋云所料,碎牛皮包商机现了,北回的商人纷纷效仿,碎牛皮价格日渐攀升,反而整牛皮还降了,刘文趁此机会收了大量整牛皮做成包销入南陆,销量与日俱增生意火爆再次引领风潮。手里的碎牛皮包采取先预付后供货的方式,只做现货不积压,半年下来竟是赚了几百两银子。信内还夹了张三百两的银票。
秋云叮嘱他生意上了正轨,是好事,一定保证货源,凡从他手里出的包均盖上火漆,以示质量品质,还能打响牌子。又让他帮着寻羊肉供应商。画了个火漆和几个包袋样式装入信中回他。
手里稍微有了积蓄,抽个空,秋云租上马车带了妹妹和父母到县里,一为到店里坐坐,二找个郎中瞧腿。
这日,秋云刚到店中,就听阵阵喧哗。
“娘,护好爹,我进去瞧。”
秋云扒开人群,秋雨紧随其后。
人圈空出的桌旁,江一流单脚踩凳,一手掼住秋梦,一手高提茶壶将水从她头淋下,黄氏去拉他胳膊拉不动嘴里乱骂,秋月坐在凳上哭,左脸高肿,张枫手搭她肩上正安慰,吕娇靠人圈边欢喜拍手,洛鸣安与她并肩,手竖在唇上冲她嘘声。
“你们这是做啥!”秋云平地一声吼。
几人目光转向她。
黄氏当先收回胳膊朝秋云扑去,江一流将茶壶随手一扔,挽手薅她大把头发抓在手里,任她嘴中如何威胁,只把她同秋梦箍如一条藤上的蚂蚱。
“一流,你先将她放开。”秋云心中对事已猜个七七八八。
“不能放!”话音从吕娇处传来,她翘着脸蛋儿说:“你没瞧见这对母女的泼辣,量你亲眼见了也不容她。”说完拿眼去鼓秋梦。洛鸣安扯她衣袖,她不耐烦甩开:“啰嗦。”
“那好,一流你先把人弄到里头。姑,咱们还得做生意,你撑住外面。”又摸摸妹妹肿起的脸:“姐给你做主,你先帮着三姑。”秋月抹泪点头。
睇了眼吕娇和洛鸣安:“你俩同我进去。”回头去扶爹娘:“来,爹娘,我们里边坐。”冲人群抱拳:“惊扰各位用膳,今日所有单八折。”
人群爆发出响亮的好声。
几人涌到天井里,秋雨去端来凳子。
秋云先让满脸焦急的刘氏和张勇坐,别的一概不管。
吕娇洛鸣安自己坐了,秋雨立在秋云后头,江一流还逮住两母女不放手。
“说说吧,为了啥打我妹子?”秋云先看黄氏。
“老niang打她怎地,老niang 作为长辈打个小辈要你来三堂会审,反了天!张家的根里头你老二家一堆坏蛆,你算个什么东西,烂泥里头孵出的杂种,我呸。”黄氏朝秋云啐去,被她闪身躲开。
秋云笑:“好的很,我今儿算见识了泼妇是啥样,听说四婶家是书香门第,我看你这张臭嘴和我奶是半斤八两,不遑多让啊。我不和老泼妇吵,我也不和小泼妇吵。”转向洛鸣安:“洛公子,你来,烦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吕娇抢先道,秋云没阻她,她便继续说:“想着先前你救了我,今儿约上安哥来光顾你生意,走到门口,便见这女的。”她手指向秋梦:“正骂你妹子,说你妹子养汉子,偷男人,发春……不说也罢,污言秽语的脏嘴,你妹子哭哭啼啼半天,憋不住顶了女的一句,那女的举起巴掌便扇下去。安哥想帮忙,你家跑堂的先出来把她给擒了。擒的大快人心,依我说,这等破落户该扭去衙门处理。”
“你个臭niang们儿你懂个屁,不下蛋的小嫩ji你只管张嘴张腿招han子,起sao心。”黄氏上下嘴皮一碰,脏辣话脱口便出。
不待吕娇发作,洛鸣安先就旁杂物处拾个破碗朝她扔去,没扔着,怒斥道:“无耻妇人!”
吕娇将手里帕子卷成团,塞到黄氏口中,耻笑:“我让你嘴硬。”
黄氏拼命挣扎,奈何越挣扎江一流越收紧手中力道,好似要扯破她头皮。
“闹够了没。”秋云吼道:“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吕娇低头对手指,退到洛鸣安身边,小声嘟哝:“人家就只看到这么多嘛!”
秋雨在后头帮腔:“又没让你说,自己拔尖要说的。”她还记得卖泥丸时的奚落之仇。
“云姐,我来说。”江一流收紧手中两人,秋梦一阵呻吟,黄氏抹拳蹬腿的,他毫无反应:“今儿我和秋月正在店中忙碌,这两泼妇登门,先我不认识,听秋月叫大泼妇四婶,叫小泼妇三妹,我才知道这是你们家亲戚,我还以为你家亲戚都同三姑一样善心,紧着上前招呼,这两人眼睛朝天理也不理,我只当是聋子,问吃啥,她俩回的倒挺快,原来也不是聋的。她俩要了一桌菜,临走说要打包,支了秋月进去拿食盒,暗中绕到柜台后头去,我问她俩干啥,大的说掉了支钗子,小的说掉了枚耳环,我没见她俩去过柜台,东西咋会掉那儿?心里疑惑,就拦住两人,秋月正好出来,也支手拦,说柜台归姐姐管,闲人不得入内。好嘛,捅了马蜂窝,这两泼妇破口大骂,直指秋月。秋月妹子,哎,稀里糊涂的,就如刚才那个小妹子所说,只晓得哭。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秋月顶了一嘴,这小泼妇怒火滔天,啪一掌扇秋月脸上,我坐不住了,腾起来,先抓小的,手里正好有壶温茶,便劈头盖脸给她淋去,大的上手掐挠我,好玩儿,如搔痒痒般,不痛不痒的。后面你们就来了。”他说完耸耸肩,一副我没打错的样子。
一席话毕,秋雨快嘴骂道:“四婶,三姐,好可恶,一家亲戚不当干嘛当贼。”
秋梦尖叫:“谁是贼,你个小泼皮说清……啊!!”江一流曲她手臂,痛的她乱叫不敢言语。
秋云冷笑:“打我妹子,还想妄图偷东西,早该扭送去官府,在这里让她们享福。”
“可是没贼赃,也不好扭她们去见官。”洛鸣安道。
“拿几两银子搁她俩兜里,不就是证据了么,你们多双眼睛帮我作证,还跑的了?”秋云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刘氏劝她:“快别这样,咱们私事,私底下解决了吧,到底是亲戚,还得顾忌他四叔面子。”张勇耸她把肩,鼓眼道:“就许她娘俩这样作贱我闺女!不许我闺女拿她俩去衙门!啥亲戚,没这种偷鸡摸狗的亲戚,我头一个不认!”拐杖敲的地面砰砰作响。
“对,我爹说的对极了。”秋云拍腿笑起来,迈步至两人面前,抓起黄氏头发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扯下她口中帕子道:“你也不问问四叔来我这儿吃的什么排头,便打我妹妹,我怕你有命来没命回。”不待她骂又将帕子塞回她口中,朝外头唤秋月进来。
秋月端着盘子,脸颊还红红的。
秋云指秋梦:“妹,去扇她,左右各两下。”
“你敢,张秋月你敢动我一下,我不剥了你的皮,张秋云,你打我娘,我整死你,不得好死的烂货!”被缚的胳膊上,力度又大了些,她痛的掉眼泪哇哇乱叫。
秋月吓傻了,战战兢兢的摇头,咬唇道:“算了吧,姐姐,一家亲戚,算了吧。”
“算什么算,就你心软,快过来打,小爷我没多少力气了。”江一流恨其不争。
“我不打。”秋月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打。”
秋云抓起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两巴掌甩在秋梦脸上。
秋梦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必要杀了你全家,张秋云,你个下贱娼妇。”
秋月被吓得急忙跑开,秋云抓她的手不放,另一手捏住秋梦下巴,笑道:“你杀了我?我劝你晚上睡觉枕头垫高些,好发梦。”回头对秋月说:“学会了没?以后别人欺负你,晓得怎么打了吧。”秋月含泪点点头:“姐姐算了吧,放她们走,我不生气,不生气啦。”
秋云朝两母女扬扬下巴:“瞧见没,你们什么胸怀我妹什么胸怀,今次也是提醒你们,别来闹事,回去问问四叔,闹事的下场,向老虎借胆来试试。”
从杂物里寻出两根麻绳扔给江一流:“一流,将她俩捆了扔到西街后头张府门前。”
江一流乐呵呵的把二人捆成个蒲包,拎了便走,秋云拉他过来,附耳道:“扔了别走,盯着她俩,若出门是叫官,就回我,若是去别处,继续跟上看,打探最后落脚地,记牢了。”江一流眼睛珠子转两圈,点头道:“好的姐,请瞧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