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大学的早晨,相比于别处,显得格外光明。
陈岩杰此刻静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可手头上的文件,让他的心情,却很难像窗外的阳光那样明媚。
“新制定的经费审核制度,唉……上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新下发的文件显示,现在的经费制度进行了调整,一年结余的经费不再像以往一样由项目负责组自己支配,而是必须如数上交给国家,并由审计部门针对一年的报账进行审查,而后才能批下来第二年的经费。
一般情况下,审计少则要数十日,多则一个月到三个月,而陈岩杰的研究组里,有着大量的生物、人造器官,这些都在培养皿和培养仓里,这些生物培养和人造器官的培养,都为当代的医学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夏国,每年至少有30万人需要器官移植手术,但最终只有1.6万人成功移植,其中2千是亲属捐献,遗体捐献只能满足不到1.5万人,每20个需要移植的病人,19个要死。但陈岩杰通过法术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成功用法术培育出了人造器官,肝、肺、肾、甚至是心脏,都可以成功移植过去。但哪怕是有法术的力量,在成功移植之前,这些人造器官的培养和研究,每天也必须要花费掉大量的经费,这一旦经费出现了断档,这些人造器官直接就死掉了,给整个研究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陈岩杰也曾据理力争,反对过这份文件和新行的经费制度,但是没有用,反而被审查人员认为他有贪污的嫌疑。
“陈教授,行得正,坐得直,你该不会是因为贪污受贿,所以才故意隐瞒,想要反对国家的制度吧?”
“就是啊,陈教授,这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您这大张旗鼓的反对新制度,是给谁看呢?”
就因为陈岩杰反对新的经费制度,现在,审查人员那多少双眼睛,可全都盯着他呢。
他的老校友,长河大学的张中杰教授,便因为私自留下经费做研究,而被当地执法机关扣押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算了,现在烦这些也没有用,先去看看学生们都准备的怎么样了吧。
……
……
此时,帝都大学永华楼多媒体教室里,一大群大一新生正坐在里面。
“真是没意思,咱们这好不容易考上这帝都大学了,本以为马上就能学到真正的法术了,没想到学校居然来这一套。”
“就是啊,还讲什么担心我们年轻,说怕我们掌握不好,所以在学习法术之前要统一的上公共的思想课,我就呵呵了,帝都大学还老鼓吹自己多学术自由呢,我看啊,这么搞,早晚要完!”
原来,这是帝都大学的一项安排,引起了部分大一新生的不满。
一大批学生,在进入帝都大学之前,憧憬的都是尽快都接触到货真价实的法术,而不是像过去的初高中那样,仅仅停留于理论基础。
可没想到,校方却宣布,第一个月里,不会对大一新生开设实用性的法术的课程,学校要求学生必须学满一个月的思修公共课,之后才开始正式教授法术。
“行了,你们也别总说学校不好。其实这么安排也是有道理的,你们看,法术发展最快的最近这几年,这全世界各地,法术暴力犯罪的案件都是层出不穷,这确实也跟没有足够的善加引导有关。所以我还是理解学校特意开设思修公共课的。”
此时发话的,是来自乾省的状元王元洪,他曾多次在全国的法术大赛中取得名次,甚至在还参加过全球性的研讨小组,在还未进入大学前,便已经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而这诸多的光环,即使是在他进入到帝都大学后从未曾减弱,刚一入校,便被很多同班、同系、同院的同学认出,获得极大的声望。
于是,当他这番话说出口,立刻引起一些人的附和:
“是啊是啊,王哥您说的是!”
“王哥说的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所以说啊,还是王哥想的周到啊!”
当然,还有很多人根本就不加以理会,进入帝都大学的人,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就算你王元洪有过那些成绩又如何?还不值得让所有人都成了你的狗腿子。
而至于那些附和的人嘛,当然也未必是真心实意的,他们往往是在成绩上并不十分突出,家境上也不够优越,于是从这一开始,便开始找起了大腿。远的不说,就王元洪同宿舍的其他三人,都已经成了王元洪的跟班了。
大教室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时有人注意到一个方向。
“王哥王哥,您看,那个刚刚进来的,就是沈兴洲,听说是燕省的状元呢,不过他好像是报了个什么……生物工程的专业,听说是三等专业的,王哥您说说,这同样都是人,这相差怎么就这么大呢。”
王元洪含笑说道:“这人和人啊,当然是有差距的,雄鹰展翅,看见的便是整个天空,而有些小麻雀在屋檐子底下叽叽喳喳,胸无大志,就算考了个状元又如何?没有那个拼搏的心气儿,只知道安于现状,不肯努力去奋斗,去竞争,呵呵,不过又是一个废物罢了。”
“王哥您说的是,像那种人,怎么能和您相比,这状元和状元之间啊,也是有差距的。说来也真是的,学校非让好几个专业的在一个教室里上公开课,要不然咱们哪能和那种三等专业的坐到一个屋里去,看着他们都觉得丢人。”
“就是,那些人怎么想的,自毁前程,非得去选三等专业,真是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货。”
周围一等专业的学生,虽然明面上未必表露的有多明显,可心底里,都或多或少有着对身旁那些三等专业学生的鄙夷。
沈兴洲刚刚走进教室,便将这众多的表情尽收眼底。两世为人,他自然能够明白这些学生里心底想的是什么。不过此时,他已然不会很简单的因为这种事就产生愤懑的情绪,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笑而已。
一边走,沈兴洲还一边拍了拍他身旁舍友的肩膀,“小高,把腰杆挺直了,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走进去找地方坐下,咱们自己别把自己看低了。”
今天,是沈兴洲进入帝都大学正式上课的第一天。而上一次在家里,与舅家争吵、与父母谈话,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在过去几周里,沈兴洲经历了报道、军训、分宿舍以及一系列的入校事宜,也认识了自己的几位舍友。
这其中,沈兴洲的三位舍友之一的高城,来自于比较偏远的农村,还是靠着国家政策有了加分和补助,才上的帝都大学,也因为分数确实不够,只能选了三等专业。当初走出家门的时候,高城那是带着全村的希望,在全村男女老少多少人的欢送下,坐上了前往帝都大学的车。可自从进入帝都大学之后,高城的自卑感就愈发的严重,他领着国家的补助,得到的国家对贫困学生照顾的政策,是不够分数线进来的,而周围的那些个学生,哪个不是天才,哪个不是学霸,全都个顶个的有着能拿出去说话的实力和分数。
上次,高城还见到,有学生在学校的论坛上发帖子,讨论着:
“你们说,今年这些国家政策照顾着进来的低分学生,会不会一年就退学啊。”
“我看悬,他们那些人啊,能力都没有,只会装穷卖惨,呵呵,我看啊,怕是课都跟不上吧!”
“就是,废了那么大的劲,就算进了帝都大学又有什么用!中途退学还不是丢他们自己的脸。”
“对他们来说,可一点都不丢脸,他们自己还觉得长脸呢,那些低分学生在别地方混不出什么出路来,可就想着蹭着咱们帝都大学的金字招牌呢!”
“那可是给咱们学校丢脸啊!”
“呵呵,他们那些低分学生,还能在乎这个?”
这一条条的讨论,都让高城越发的难受,越发的无地自容。
可偏偏,沈兴洲却对他说:“不要在乎那些人!把腰杆挺直了,咱们来学校,就是为了学习来了,知识不是为了炫耀,更不是为了把自己摆在他人之上,那些嘲笑你的人才该去反省自身,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
做好我自己?
高城苦笑一声,你们高分考生自然可以做自己,可我呢?我拿什么来做?
直到在座位上坐下,高城都能感受到周遭的目光,甚至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嘲笑的声音,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愈发抬不起头来。
目睹这一切,沈兴洲其实也颇有体会。如果不是两世为人,如果不是前世百年带来的经验,他也很难像现在这样从容面对。看到高城,沈兴洲也不禁回想起,自己前世刚毕业时,遭到众人冷眼的那时候……
“呵呵,还当自己是大天才呢?醒醒吧!”
“还说自己要搞什么永生计划呢,笑死人了!”
“这位沈大天才可是连续三次经费被断了呢!有些人啊,就该瞧瞧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那些前世所经历的冷眼和嘲弄,直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也许是同为舍友,沈兴洲还是打算稍微帮一下高城。
就用情绪诱导术吧。
……
忽然之间,高城就莫名感受到一股热流在身体中汇聚,一股自信的能量在心中升起。当他看着沈兴洲那坚定的背影,终于,高城也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不再去畏惧周围人的目光。
沈兴洲也不打算帮太多,只是通过情绪诱导术让高城恢复一些自信罢了。至于后面的事情,还是得看高城自己,自己的成长,别人可以搀扶一时,但不可能帮扶一世。
当公共课下课的时候,高城注意到沈兴洲立刻就往外走,他赶紧也跟上去,却不料,沈兴洲回头道:“我不是去宿舍,我正好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你先自己回去吧。”
高城愣了一下,就看他走掉了。
这时,另外两个舍友走了过来。
“算了吧,别被人家一顿鸡汤就给忽悠了。”
“就是,人家那是燕省的状元,那是大学霸,跟咱们注定是不同的,人家选三等专业没准是来体验生活,是兴趣爱好,指不定人家有什么好的出路呢,可咱们呢,是分数不够,迫不得已只能选三等。你看看,那大学霸还不是理都不理你,他啊,也就是随便应付你,说那么一说罢了。”
果然如此吗?
高城刚刚还热起来的心渐渐冷却了起来,他淡淡的“哦”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另外两个舍友,也径直走掉了。
“喂,高城,你这是去哪啊?你这也不是去宿舍啊!”
“我去图书馆。”
既然你们都看不起我,那只有我自己更看得起我自己一点。
你们不是聪明吗?那好,你们比我聪明五倍,我就努力十倍,聪明十倍,我就努力二十倍!没人看得起我,我就自己看得起我自己,没人眷顾我,我就自己照顾自己!
高城的想法,沈兴洲自然是不知道。但就算知道了,对他也无所谓。
不过是人生路上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沈兴洲一时好心帮过一次,却没有义务一直帮下去。人各有命,究竟是如何,便只能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