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花特别偏爱桐渊米酒的味道,酒精含量不高,但每每她这个酒量浅的小喝几盏便会满面红润。
下午才大快朵颐过,这会儿还未消食,座儿上的食物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唯独碧玉小盏儿中清澈晶莹的琼浆诱惑了她。
许久没尝过,她,浅抿一口杯中桐渊,细细回味。
醇香阁的酒,每一款每一季都只售一坛,每次喝完苦等新售之时,丁小花都会把酒庄老板仇心悦阖家老小问候千百遍,但不得不说那女人家的酒坛子还是良心之作,每次发售,一坛酒相当于别家一缸……完全够今夜在场的几十号人随意“挥霍”。
醇香阁是需要提前预订的,虽则是预订了,发售那日酒庄也只会等你半日,过时不候……
但是,即便她卖货的姿态太过高冷,她家的酒依然每季都销售一空,绝无余存。
若不是楚衍春早早帮她预订,今日又亲自去取,这一“坛”桐渊恐怕早下了他人的五脏庙。
其实她也就是偏爱醇香阁的桐渊,其他的并没多大兴趣。
除去桐渊,阁中确实也有几款口感位属顶级的美酒,除了这几款外,其余的……她觉得也就是个“尚可”而已。
然而,除去那几种口感上佳的品类,其他所有酒只要打上醇香阁的印迹,也能引来高阀大户争相抢购,而且是价码打得越高越抢手。这正是仇心悦抓住了买家心理,利用贵族们喜爱攀比,一定要显露自己非同一般的心理,用一套有技巧的销售模式将自家酒庄营销得风生水起。
所以,市场上所销售的很多时候并不是商品而是品牌,醇香阁便是“推行品牌”成功销售模式的经典案例。
她这样灵活的头脑、前卫的营销手段在古代确实属于不易,丁小花很有些佩服仇心悦。
她慵懒懒倚靠在椅背上与身旁的楚衍春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上地下,不时应付一下来与她推杯谈情的各色俊男,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放松对男宠晨风的关注,视线时不时会不经意扫过晨风的面颊。
晨风生得干净俊俏、轮廓精致,再加上他身上儒雅斯文的气息,是很典型的奶油小生类型。
他虽端坐椅上看似安宁,但丁小花还是发现晨风并非真正平静,他频繁细微扭动着身体如坐针毡,这是她在特种兵训练中学习过的、最典型的——心里有事又不愿别人看出的身体语言。
而且,可能是太过焦虑,专注于思考心事,他完全没去注意周围的情况,即便丁小花毫无掩饰直视着他,他也未曾发觉。
果然,片刻后晨风便找了说辞与同桌人解释几句就离席了。
“还真是藏不住!”丁小花看着晨风焦急离去的背影心下想着。
她再看向长风、侍月,那二人面上的焦虑已明显放松大半。
至此,丁小花心中对这条暗线的脉络基本已经清晰,后面的长戏不看也已知故事结局。
她不再关注三人的动静,完全放松下来,尽情享受美酒佳肴。
网已经撒开,接下来就只要安心静待收网了……
楚衍春将一颗葡萄塞进她嘴里,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着晨风离开的背影小声说:“别光喝酒,不吃东西伤脾胃。那人可是你今晚的猎物?”
“喜欢,你管不着。”丁小花故意避重就轻,不聊晨风之事,举起酒杯,满盏香烈入肚肠。
楚衍春摇摇头,无奈状又给她续了一盏。
约莫20分钟以后,晨风回到席上,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丁小花嘴角弯起,不知是甜是苦,笑了笑,忍不住举起酒杯与楚衍春碰了碰。他亦是笑了笑,说:“猎物入坑了?”
“做人不能太聪明,太聪明死的快。”丁小花哂笑着。
这个人是有洞悉人心的特异功能吗?在他身边,总让人有种思想被“扒光”的裸露感,不爽,太不爽了!
楚衍春:“不够聪明,怎么有站在聪明女人身边的本钱?”
这一次,丁小花没有还嘴,也许是微有些醉了,她忽然红了脸,巧笑倩兮,弯了眼,美目盼兮:“这一年,谢谢你。”
楚衍春自然知道她这声突兀的谢,谢的是什么。
丁光彩经过与丁光耀和丁光耀母亲玉欢颜的权力之争,几经波折才登顶皇位,初登大宝的几年里,他的位置看似风光无两,实际一直危如累卵。
曾经丁光耀不惜借助他国势力施压,使得赢弱不堪的恒国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好在丁光彩在朝中一直有丁小花暗中助力,而朝外则有他楚衍春。几年的时间,国内的形势基本被手腕凌厉的丁小花扳正了方向,而边境上的隐患却是楚衍春在边疆忙碌了一年才算真正平息。
至此,大恒基本重回正轨,丁光耀虽然自己没有意识到,却正一步步行将末路。
楚衍春难得掩去他玩世不恭的神态,眼里有心疼、有怜爱,表情郑重对丁小花说:“谢什么,都是为了大恒。”
“行,那就不谢!为了大恒干一杯!”丁小花兀的站起身,豪气千丈,连饮三大杯:“大恒有将军,将军心中有大恒。黎民之幸,升平之幸也!”
黎民之幸?虽然虚伪的政客们总是将黎民挂在嘴边,但谁心里真的会有黎民呢?像他和她这样记得民族大义、国家荣辱的已算得胸怀天下了……
丁小花从前是绝不会谈到黎民的,毕竟她不虚伪。
楚衍春面带笑容,略带犹疑却亦激动,也举起身前方机上的酒杯,饮尽盏中琼酿。
她确实是不一样了……
丁小花将饮空了的酒盏颠覆过来,高高举在楚衍春眼前,双眼像钉死在他脸上,目光虽看似迷离却实则坚定。
“酒量不好,偏爱豪饮。”楚衍春言辞中有怨怼,但语气却柔情似水,他抓着她的手腕,从她掌中抠出那只被她紧握着以染上余温的翠玉盏儿放在桌上,又将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撑着没倒的丁小花小心揽入怀中。
而醉醺醺的她似乎也忘记要时时树立自己强悍独立的形象,竟如小鸟依人一般柔柔软软的躺在楚衍春怀里,全不顾及周围目光。
像只小猫,柔若无骨躺着,任由他抱着……
在座资历较早的男宠多听过府中传闻,多少知道些二人的关系。
临近先皇过世的那两年里,大恒北境边疆恰巧不太平,楚衍春虽为将门出身,但那时也只算是初露头角。
在实在无人可用的前提下,她在父皇面前推荐了他,并与他一同出征北境,好几场殊死大战,两年后才算安定。
那时楚衍春不过十七八,丁小花不过十四五,两人都一心扑在战事上,对于男女情事懵懂又幼稚。他们并无亲密举动,身边也还没有面首、姬妾。
但她在边境出谋划策,沙场上又为他副将,再如何懵懂,情分与他人总是不同的。
在两人大胜凯旋途中,先帝不知为何崩了,先帝去后,宠妃玉欢颜当道。
后手出击的丁小花分明处于劣势,但她回朝后不久的一日,朝堂上下突然再没了玉欢颜的消息。
这样一位手段厉害、权极一时的妖冶宠妃,一日之间连是生是死都不再为人所知,完全没了消息。
事情在当时大恒坊间被传得离奇神秘,至今都是百姓们闲暇时热门的谈资。
丁小花的手腕和狠历从此盛名远播。
大半年国无主君的状态后,大恒终于册立新主——二皇子丁光彩。至此,大恒好几年的乱像从此渐安。
过程中,楚衍春私下是否给过援手亦是大街小巷人们讨论的热点话题。但二人朝堂上时敌时友,权势上势均力敌,以及他们扑朔迷离的关系,更让人们好奇。
那半年里,两人从不曾公之于众,然楚将军却时常留宿公主府中,外人大多不知,府内的老仆役们却是心照不宣的。
只是后来也不知发生过什么,两人之间的联系忽然就少了,更是都由此性情大变,变得风流不羁起来。
一个阅男无数,一个尝女百千……自此都成了京城坊间流言的焦点,比原先卫国立功时更“名噪天下”。
府中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之间必有矛盾,可奇怪的是,楚将军依然会来公主府,偶尔还在公主身边留宿,只是不似从前频繁了。
如今二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府中众人皆看不懂,但大家猜想,两人应当还是有旧情不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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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宠中有人露出诧异之色,从前公主总喜欢这样抱着别人,却未有人见过她许别人如此抱过。
镇国大将军果然是镇国大将军,与凡人不同。
如此看来,这一对万年的冤家也许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只是将来究竟是谁娶谁嫁,尚犹未可知……
……
座上,两位正主儿正你侬我侬。
坐下皆是秀美、俊俏、养眼的男儿。
一派美仑美奂、温柔华美是景。
却忽听有粗犷的糙汉之声,与如此雅宴实在不相匹配,不合时宜……十分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