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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袭来的变故,那样恐惧的哭喊声,昨日身边的同伴这时却成了笼中囚、待宰牲……
亲历事件,又兼命运、身份雷同,总是让人更容易产生共情之感,即便原本与之并无多少感情纠葛,众男宠们也不禁悲伤、唏嘘、害怕。
座下一时鸦雀无声,俊男们多面色青白,连脸上表情都不敢过多,那死寂一般的安静衬托得长风、侍月二人的喊叫声愈发凄厉了。
丁小花懒理会长风、侍月的喊屈声。这会儿她有些失落泛起,便让远山主持着众人继续酒宴,自己脱下脚上的细高跟拎在手里,赤脚往寝院去了。
园林与回廊间,夏夜的晚风微凉且缓,醉酒的女子脚步虚浮。
她头顶花冠歪了,发间丝带松了,披风掉落地上……
但之前费尽心机打扮精致的她,此时却一慨不管,默不作声,径直走着。
今夜夜幕降下、华灯初起时,她穿着细高跟穿过回廊来到花园的光景……
那时意气风发、高傲得多么像童话里的仙女,此时便低落得多么像只落败的斗鸡。
见她情绪不高又明知她喝了酒招风更醉,楚衍春却并没有向前,他只不远不近跟着,一直随她回了她的寝院。
侍女们皆识趣,守在门外。
碧落看着醉态频现的主子,犹豫着想上前照顾,又不忍心打扰这对一年未见的怨偶。
东倒西歪的进了门,丁小花千辛万苦爬上太妃椅后,便如烂泥一般再无力起身……
却又翻来侧去根本不能安静。
楚衍春知道她不舒服,但心中有更着急的事,已顾不上她身体上的不适:“怎么?一年不见,你改吃斋念佛,悲悯众生了?杀几个叛徒让你难受成这样?”
丁小花不知是梦是醒,幽幽的说:“成为别人生命的主宰是个可怕的事,我这样过了二十年,今天忽然觉得不喜欢了。”
“如果你不掌控别人,那别人就会反过来主宰你!”楚衍春忍不住叹了口气。
丁小花,别人可以,但你不行,生在皇室,妇人之仁会要你的命。
“在大恒,除了你还有谁能要我的命?只要你是对我好的,那我丁小花就会长长久久好好活着。”丁小花她笑靥如花,话音好似银铃。
她向来量浅,在酒宴上已是硬撑,一路迎风回来,这会儿可能真的醉透了。
楚衍春似根本没看清她的不清醒,话里带了怒意:“你生在权利中心,心软就是寻死!”
今日离开公主府后,楚衍春进了趟宫,离了宫便去西城门等她,他心里有事儿,担忧了好久,最后想出了解决之道,却又有惊喜想与她分享了。
他还不清楚她的想法,有些话又不便与她明说。
可不明说吧,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可能还是有割舍不得的牵绊,未必能同他一样痛下决心。
毕竟丁家女人的血统、传统都传承在她身上。
最终唯有赌一把,就赌在丁小花心里究竟是他重还是丁氏基业更重要一些。
路上听冯马说,她今晚府上的酒宴是为了摸出府中细作,便想着迟一日也无妨。
不料晚上见她行事说话大不同前,结合近日的见闻,实在担心如果她最后的选择不是自己,那以她如此个性在尔虞我诈的权利中心如何生存?很有些忧心。
楚衍春今日的心情像过山车,上上下下好几番。
面对她,他史无前例的紧张,越是紧张便越想用轻浮随意去掩饰。
这会儿,看见她不争气、让人放心不下的一面,又想到近日要与她摊牌,又不够自信、没有把握,忽然就恼怒起来。
“不想再为了一己私欲随便杀人。晨风不是有意的,谴他出府就是。”丁小花被礼服勒得难受,却无力去拉背后的拉链,只得伸手不停拽扯肩带,却怎么都拽不下来。
“你想把叛徒留下来给大家树立榜样,将来都知道背叛了长公主不用付出代价?!最不该心软的时候你伤冬悲秋,脑子是被狗吃了?!你以为丁光耀势微了就天下太平?亏我还总当你是个聪明的。”楚衍春实在是怒其不争,真想不管不顾,就让她醉死当场,可见她用力时将肩膀上划出好多道红痕,又生不忍,只得近前去想帮上她一把。
谁知那奇奇怪怪的裙子虽然漂亮,却没有系带,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解开,气急败坏朝屋外喊话:“平日里也不知是怎么伺候的,都醉成这样了,也没个来沐浴更衣的!”
屋外碧落听见,羞得无地自容,急忙差了婢子去准备,自己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将军。”
楚衍春:“把她身上这些都拆了。”
他心想:也不知这一身花里胡哨的东西除了在她的男宠面前搔个首弄个姿,能有点什么实际用途!
想着,便愈发气恼。
“是!”跟随公主多年,碧落见过大将军无数次。
碧落觉得永远慵懒淡定、随性不羁的楚将军好像是第一次露出烦躁不安来。
碧落不知道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多问。横竖将军总是关心主子才会如此便是了。
楚衍春与碧落将躺在太妃椅上女子身上的环佩叮当一一取下,最后“上下其手”摸索许久才发现她裙子背面有个奇怪的机关……
又是一顿研究,总算为丁小花宽衣解带成功。
沐浴过后,婢女们用一方长袍将公主裹得严严实实送回房中,同样沐浴过的楚衍春依旧不曾离开。
府中男宠是从来不许进公主寝院的,可眼前这位将军往年常常在寝院留宿。
每次他来,往往自然而然就留宿了,公主很少特意交代,所以这会儿公主醉了,下人们不知如何过问,也不好过问。
将军不开口说走,她们也不敢进门轰。
丫头们才将主子抬进房间,楚将军就出手接住了。跟了主子多年,碧落也知道主子虽然死不承认,但她对将军与别人不一样。
碧落自作主张想帮主子制造机会。她示意婢子们都退出房门。拉拢房门时,碧落露出夸张的会心笑容。
她心想:将军总算绷不住了!我家公主获胜!两个高傲别扭的人总要有一个先让步才能和解。
楚衍春将小花放到床上。
这会儿酒劲未过,丁小花好像更迷糊了:“你怎么还没走?”
楚衍春触摸着她如瀑的长发:“不喜欢我陪着?”
她的头发被婢女们擦拭干了大半,还微有些水汽。
丁小花拽着楚衍春的领子用力一拉。
顶级高手的腕力确实惊人,又因她醉着酒,而他也放松警惕……就这样被个体型娇小的女子直拽跌入她怀中,她另一只手揽在他颈后,于是两具躯体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
丁小花沉醉的呢喃听起来特别荡漾心神:“试试不就知道了。”
迷离的眼神,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气流停滞在楚衍春面颊上,他感觉脸上温暖湿润,甚至有些压抑不住的滚烫。
楚衍春明知她听不进去,却不舍的怠慢,轻声回道:“早上那次还不够?你这么欲求不满,小生真怕扛不住。”
再次触碰到她的发,楚衍春皱了皱眉:不擦干了,明日该要头疼了。
摘下脖子和衣领上的纤纤玉手,楚衍春将她挪了挪,刚好叫她的长发垂落床边,又从她的梳妆台上取来银梳,为她反复梳理,他梳的很慢很轻柔,到发丝干透时,已过时很久。
丁小花睡着了。
楚衍春在案例左侧最下面的屉子里翻出一盘安神香,看见盘香上细小到不易察觉的绘纹,他嘴角微翘。这还是那年他去武岭赈灾顺路给她带的。
点上安神香,他坐在床沿,静静凝视她。
摇曳的烛光将丁小花精致美丽的脸映衬得虚幻,楚衍春轻抚她面颊,那虚虚实实的光影晃得他一颗患得患失的心愈发不安,好似只有这样触摸着才显得真实。
他明明不愿将她当成对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对手了?只剩下官场对弈、彼此制衡?即使交谈也藏了真心,除去利益相同时偶尔能行动一致,更多时是试探或暗暗较劲。
当年他们都轻狂、傲气,所以后来的好多年他和她一直在做同一件事。
都在等待,也一直都用各种办法刺激对方,不过是想让另一个人首先认输,不过是不愿承认自己的爱意比对方卑微。
直到今日他才发觉自己幼稚,被现实逼迫的必须做出抉择,如今大恒情势已基本定,他觉得有些东西该放手了,才忽然明白自己更在意什么。
楚衍春为丁小花拢好被子,卧在她身侧,感受着她起伏的鼻息,用最轻的声音向她道一声“晚安”。
每回只有等她醉时才能敞开心扉说几句真心想说的。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粗犷直白如自己,只要遇上她就只能拿腔作态,永远没胆量直抒胸臆。
“花儿,等你醒了,我带你去个去处。”
于是,他拥着她,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