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末,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顾侒和吴凌风快步出来,司机小赵已经在到达大厅等他们。他热情朝两人招手,大步上前想帮他们把包拎上。
顾侒侧侧身,说了一句“自己来”客气地拒绝了。
吴凌风倒是由着他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微笑着关心了他几句,家长里短的问了一通,他在任何时候都总是大方、得体的。
……
车很快拐出机场,进入机场高速。
三月的北京还未褪寒,但高速两旁的白桦树却是开始抽出新芽。它们身姿修长、树皮洁白,芊长的枝条上泛着点点新绿,迎着风儿摇曳生姿……这个城市开始有些春的姿态了。
……
顾侒看着窗外一排排掠过的树影,默默发呆。
这些年他回北京的时间并不少,但几乎都是公务。
十三年的时间说起来很长,但把一间新的公司,发展到现在的规模,确实需要付出很多很多。
……
搭班子、跑资质、找关系、设立新的分公司…似乎每次回京都带着严肃的任务。他连分给顾染的时间都很少,何况这样纯粹的探亲。
对,他是回来探亲的,这次没有任务,没有应酬,就是去看看他熟悉的地方,看看他爱的人。顾侒平素漠然的脸上,不由地嘴角微扬,浮出些温柔的笑意。
……
半响,吴凌风在一旁轻声问道:
“哥,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
顾侒扭头看着他,一样轻声回道:
“不回去了,直接出发吧,老爷子在海南,家里没啥看的”
……
“那你还吃午饭吗?飞机上没见你吃东西。”吴凌风又问了一句
……
顾侒摇摇头,回道:
“不吃了,别耽误小赵回家晚饭!”
……
吴凌风“嗯”了一声回复,俯身和小赵交代了一下地址,三人又是一路无话的直奔目的地。
吴凌风和顾侒认识已经快三十年,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搞清楚,顾侒到底喜不喜欢话多的人。
正常人应酬、寒暄的话,顾侒都不会说,但喜不喜欢别人说,却是从没表现出来过。不说,一定是没错的。
……
车过了三元桥,进入东三环,城市的建筑拔地而起,车行却是艰难了,顾侒忍不住地蹙了蹙眉。
北京这个城市真的太大了,顾侒年幼时一直生活在西城。每天学校、家两点循环,周末又是雷打不动地和王姨一起回河北,不是他的活动范围他都觉得有些陌生。
……
小赵慢悠悠地突围,终于驶入京开高速,再绕过玉桥营桥,进入G45国道,行驶半小时后拐入G106。
路的两旁慢慢开阔,一排排的杨柳枝条青翠,迎着春寒却是绿意盎然。顾侒的心莫名的激昂。
……
小小的顾侒非常依赖王姨。
每周五,父亲都会让司机送他和王姨一同回河北,周日再接回来。
这条他曾经往返十来年的路,不管如何的变迁,甚至仅仅是路上的泥土,都让他感觉熟悉温暖。
顾侒转头看看吴凌风,吴凌风的表情平静如常。
吴凌风自然和顾侒的心态不同,顾侒是多年没有过来,吴凌风却是时不时出差会回家的。
……
下了国道,又开过些小路,吴凌风的家便到了。
小时侯的泥土墙身、瓦片屋顶,自然是不复存在了。多年前他回来时,吴凌风便已找人改建成现在的这个红砖黑顶的模样。
虽说和顾侒的审美相去甚远,但又有什么关系。
……
家门前的那棵银杏树还是小时的样子,灰褐色的树干笔直挺拔、飒爽英姿,嫩绿色新叶微微下垂,随风轻摆,说不出的怡人亲切。
顾侒自小便看它从春日的嫩绿抽枝,到夏日的枝繁叶茂,再到初冬的满目澄黄、威武如黄金披甲…它一点没变,就如此刻顾侒回来的心情。
……
他把随身的背包扔给吴凌风,大步上前展臂环抱它。
半响他才松手转身,对着已出来迎他们的王姨和吴叔笑着说道:
“叔,姨,我们都长大了,为啥它却没变呢!”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如常,却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
吴叔和王姨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看他倆,满脸都是热切温暖的笑容。
这一年多没见,他们似乎又都老了一头。顾侒心里有些发酸。
……
吴叔接过吴凌风手里的行李,嘴里嘟囔着:
“外面冷,进去再说。”
“不知道你们来这么快,你王姨要去村口接,被我拦着了。”
……
王姨看看吴凌风又看看顾侒,目光最终停留在顾侒的脸上,关切地说道:
“感觉又瘦了,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不能这样累法。”
……
顾侒笑笑,伸臂揽着王姨的肩,往屋里走,口气轻松地回着:
“你到广州我就胖了,你们又不来。”
“别老觉得我累,最累是凌风。”
……
往年他们都会去广州过年,今年春节却是没去。
顾侒打了多次电话,两人都说家里有事。
顾侒问不出缘由,吴凌风也是猜测家里可能有些杂事耽搁,也就作罢了。
……
四人进入正厅,顾侒把自己的背包打开,鱼油、钙片、虫草、燕窝……一件一件摆在桌上,瓶瓶罐罐一大堆。
每个上面他都贴好了小标签,清清楚楚的标记:每天吃几次,每次几片,饭前还是饭后。
他一样一样的对着两位老人解释,叮嘱他们怎么服用,这才做罢。
……
王姨看着顾侒叹口气说道:
“每次见面都带一大堆。”
“这么大老远,这些东西得多沉啊。”
“都叮嘱凌风多少次了,让他叫你别带东西!”
……
吴凌风这才搭话说道:
“妈,这怎么又是我的错了,哥会听我的吗?”
……
顾侒扭头对着吴凌风笑笑,又对着王姨说道:
“我闻到鸡汤的味道了,饿了。”
……
吴叔和王姨一听,笑着起身去厨房盛汤了,吴凌风转身对着顾侒也是笑着说道:
“哪次你来,我家的老母鸡都得遭殃。”
……
顾侒看看吴凌风,有些自责地说道:
“是啊,我记得一次,王姨把一只养了五年多的母鸡杀了,你还哭了!”
“我真是有罪啊…”
……
吴凌风默默看了顾侒一眼,转头看着屋外的风景幽幽回道:
“那一年,我七岁。”
“每天都去鸡笼捡蛋,它有名字的,叫“小花”,每次我都和它说话…”
“一放学回家,却不见了…”
……
吴凌风向来开朗的脸上浮出少有的忧伤。一瞬间便也收住了,他起身说了一句:
“我去厨房帮忙,你坐着休息会儿!”
……
晚餐很清淡,顾侒从小吃得清淡,每次回去,王姨总是迁就他的。
她给顾侒盛了一大碗鸡汤,最好吃的鸡翅膀也都给他了。
吴凌风找来四个杯子,倒了白酒,四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餐。
……
两个老人在厨房收拾,顾侒和吴凌风走到屋外,对着空旷的田埂默默发呆。
一轮圆月皎如银盘,银白色的月光洒落蜿蜒的乡间小径,应和着零星的灯火,让万物都落下幽深的倒影。
一阵清风掠过,吹动了银杏的新枝,拂过了粗躁的树干,带来了阵阵泥土的清香。
忽远忽近的虫鸣蛙语,衬得这夜是如此的冷清、寂静、让人莫名惆怅。
……
好一阵,吴凌风才开口说道:
“进屋吧,太凉了!”
……
顾侒“嗯”了一声应和,便转身和他进屋了。
……
吴凌风真不知道和顾侒一起,除了工作他们还能聊啥。
十来年的日子里,顾侒每周回来,要不就是给他补课,要不就是自己呆着看书。
别说小时木纳的吴凌风,就是现在八面玲珑的吴凌风,私下里也是不知该找什么样的话题和他交流的。
……
两人进屋,陪着老人说了会儿话,便各自进屋准备休息。
王姨领着顾侒去到一间卧室,新洗的床单被褥散着些皂角的清香,顾侒孩子气的抱着枕头闻了闻,扭头对着王姨轻声说道:
“小时候的味道……”
……
王姨腼腆地笑笑,似乎想了好一阵子,这才说道:
“顾侒,下次给姨带个女朋友回来,好吗?”
……
“好!”顾侒看着王姨,答得毫不犹豫。
……
王姨伸手握了握顾侒的胳膊,又凝视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出门了。
……
次日,顾侒起个大早,到厨房帮着王姨准备早餐。
他啥也不用做,也就是倚靠着门框,默默陪着,王姨盛好,他便帮忙端到餐厅。
……
再一会儿,吴凌风和吴叔也起床了,四人吃过早餐,便要分别了。
临走时,顾侒认真给两个老人鞠了一躬,转身便和吴凌风一起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