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唐攸默默地低着头吃东西，听许安挂了电话，没了声音。抬起头，许安正笑着看着她，忍不住脸上又是一热，“看我干嘛……”
“就算我做的很好吃，但你真准备一个人干掉这一盘意面，不给我留一口？”许安好整以暇地双臂抱着肩膀，靠着椅背问。
唐攸这才反应过来，把盘子推到中间，转而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汤。
“下午有想做的事或者想去的地方吗？”许安看着唐攸微红的脸颊，心情颇好。至少，对他没有像对钱贺那样无情，没有一巴掌，也没有躲，小攸并不讨厌他吧。
“吃蛋糕，找个电影看看？”唐攸说出原本打算。
“去电影院吗？”许安犹豫了一下。
“不是，这里就能看！不然我为什么配了Bose家庭影院音响昂！！你以为只是用来听歌吗？好吧，听歌也挺享受的…”唐攸激动地指着音响给许安看，说到最后无奈的耸肩一摊手。
许安笑着点头鼓掌，“选的很好，很有眼光！不愧是小攸选的！”
唐攸：“……”戏太过了，大哥。
“叮。”听到烤箱结束工作，唐攸蹦到厨房戴上隔热手套摩拳擦掌，无比期待地打开烤箱门。
一阵热浪席卷着蛋糕香甜的味道袭来。
“好香。”许安探头过来。
唐攸心里小小地得意，端着蛋糕胚晃着马尾到岛台前震了几下模具之后倒扣在晾网上。
回到椅子上继续吃，许安问，“不吃吗？”
“还没做完呢，先凉着。你有想看的电影吗？”唐攸把奶油蘑菇汤喝干净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唔，”许安想了想，“上次你说过的Jay自己导演的《不能说的秘密》你很喜欢？我想看看。”
“有眼光~我去找找。”唐攸欣然赞同。
两人吃吃聊聊，竟把许安做的都吃完了。唐攸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这么吃下去会胖死的…”
许安笑着起身收拾碗筷，“光盘是对厨师最大的赞美。你最近比较辛苦，需要多吃点。”
唐攸不好意思的帮着把碗筷端进厨房想要帮忙，许安把她推了出来，“你做蛋糕吧，我来收拾。”
唐攸也不客气，便去冰箱取出奶油，拿齐了烘培工具把降了温的蛋糕胚切片，许安洗碗的时候还时不时抬眼看看唐攸，生怕她切到自己的手。
切完蛋糕片，蛋糕的温度已经接近常温。唐攸站在落地窗前，嘴角无意识地含着笑开始打发奶油，观察着奶油的打发程度。许安收拾完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午后的阳光撒在她身上，隐隐地勾画出一个安静的轮廓。空气里还有若隐若现的香甜，今天唐攸挑的是爵士乐，配上甜甜的空气让人觉得很温暖。
许安静静的看着唐攸，不愿破坏这一刻时光。
原来，目光所及，心之所至。
她的所在之处，便是他的心安之所。
许安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忽然在想，如果以后每天回家能看到唐攸这个样子，就是幸福吧…
唐攸看奶油打发得差不多了，伸手蘸了些尝了一口，糖的配比她重新调整过，清淡的甜味，不腻不齁，自己觉得颇为满意。
发现许安正安静地在旁边看着她做蛋糕，便把奶油碗递到许安面前，示意他也尝尝，“今年生日时候约了几个朋友一起过，结果被人糊了一脸奶油，谁知道那奶油又粗又腻，一点也不好吃，就想试试自己做能不能好吃点。”唐攸嘴里说着，看许安听话地尝了之后便开始往蛋糕胚上涂抹，然后放上各式水果，左右看看，跑到厨房摘了薄荷叶洗干净插在水果中间，得意地拍拍手，“搞掂～”
“手艺不错。”许安在旁边坐着看小姑娘得意的样子，微微笑。
“对了，花。”唐攸忽然想到许安刚送的那束花，在蛋糕旁摆放好，满意地点点头，拿手机找好角度拍了好看的照片，顺手往空间里发了一篇日志：“用欠某只的蛋糕，换来一束花。生活里的小确幸总在不经意之间。”
收起手机，唐攸把蛋糕切出两块，其余的放进冰箱冷藏，又指挥着许安把咖啡水果拿到沙发旁。
打开投影投放电影之后，唐攸捧着咖啡靠在软乎乎的靠垫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好满足，真想就这样窝着不起来，让我在沙发上醉生梦死吧！”
许安看着唐攸像只满足的猫咪瘫在沙发上，似乎还能看到背后有根尾巴甩啊甩的，有点好笑，“你的满足感真容易。”
唐攸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嗯，有太阳的时候，一杯咖啡一块蛋糕；下雨的时候，一首歌一部电影；下雪天的一顿火锅，大夏天的一盘小龙虾，都会让我觉得好幸福。幸福有时候好简单。身心满足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很美好。”
“快乐能这么简单，也是很让人羡慕的能力…”
“快乐也没有那么复杂。”
电影开始了，两人默契地收了声。
伴随着音乐，开篇就是泛黄晕染的旧琴谱，Jay式浪漫从头贯穿始终。两人看得认真，没有吭声也没有闲暇分心吃蛋糕。故事的结尾，从小雨哮喘发作在桌上写立可白开始，唐攸的眼泪就没忍住，一直在旁边关注着她的许安默默递上纸巾。直到电影的最后，叶湘伦和小雨一起笑着在毕业照上合影，电影结束。
唐攸红着眼睛坐着发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虽然是看过第二遍，虽然最后看似是圆满的结局，唐攸却仍觉得心里闷闷的。
“许安，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神经病。”唐攸吸了吸鼻子，开口还带着鼻音，“我都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性格什么状态，很混乱。一秒哭，一秒笑。一秒觉得满满的幸福，一秒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空洞得可怕。有时候好像压抑得要疯掉。我不会是人格分裂了吧？”
“你太想装作什么都好，不让身边人担心。其实你做自己就好了，不管你真实的状态是什么样，你身边爱你的人依旧爱你。有些情绪是需要发泄出来的，不要太勉强自己。”
许安摸摸唐攸的脑袋，感觉自己像是终于撸上了这只有点骄傲有点傻的小猫，柔顺的发丝在指尖滑过。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发泄过消化完了。现在我的确什么都挺好的。”唐攸嘟着嘴辩解。
“你发的朋友圈，故意模糊掉的信息，都很故意。”许安戳破唐攸的自欺欺人。
“我只是想说我真的过得挺好的，不想给想看戏的人看笑话。”唐攸嘟嘟囔囔。
“只有真的不在意了，才是真的过的很好。”许安毫不留情。
“好吧…我反省，是太刻意了，但很多东西也真的不难受了。只是迷茫吧。原本以为用真心就能换得真心，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两个人既然要做朋友，不是聊得来，互相认可就可以做朋友了吗？不认可的话当个点头之交就好了，认识并不一定要成为朋友啊…为什么要欺骗假装呢？”
“所以说三五知己难得。但是如果你关上心扉，那你也就再也换不到一个真心人了。”
“人心不会变多好…”唐攸扁扁嘴。
“总会遇到那样的人，像你一样想要用真心换真心。”许安深深的看着唐攸，带着笑，和满满的温柔。
“嗯，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虽然掉过坑，但是身边还是好人远多过于坏人。”唐攸忽然又从低落的情绪里恢复了一些精神。
“所以，做你自己就好，这样靠近你的人，都是喜欢真实状态的你。伪装太累，也不适合你。”许安温和地看着唐攸。
“你会有伪装的时候吗？”唐攸忽然看着许安问。
“肯定会，成人的世界有更多的不得已。”许安点点头。
“伪装好辛苦，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做自己…这样想想，真不想长大。”唐攸撅着嘴小小地抱怨着。
许安在这一刻很想说，让我来保护你的小世界，保护你的单纯美好。但是，还不是时候。他默默地想。还没有处理好自己的麻烦，再等一等…
许安没有接话，只是把蛋糕递给唐攸。自己也拿起小勺子吃了一口，“很好吃，小攸。”
唐攸一下子多云转晴，小得意地笑了，眉眼弯弯。自己尝了一口，谦虚地说，“这个奶油比较好，加上我减了配方里的糖，所以不会太腻，是清甜的感觉，你喜欢就好~”
许安看着唐攸嘴角的小酒窝，也笑了，小攸真的很好哄。
吃完蛋糕，唐攸感慨，“果然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要是不会长肉多好。何以解忧，唯有蛋糕~”
许安问，“不是小龙虾吗？你今晚还去跑步吗？”
唐攸皱着鼻子想了想，“能不能偷一天懒昂…”
许安偷笑，“我只是问问你，没有督促你的意思。”
唐攸把蛋糕碟子收拾进厨房洗干净，决定打扫一下房间当运动，何况也有一阵子没打扫了，虽然因为不怎么住人没什么垃圾，但也有了落灰。
围上围裙，许安好奇地问，“这是要准备做晚饭了吗？”
唐攸换了JJ的歌，摇头，“我打扫一下卫生，积灰了。你负责想晚饭吃什么！”
许安起身跟在唐攸身后拿了拖把，“我帮你一起吧。晚餐也一起想，你想吃什么？”
唐攸不好意思地说，“好歹你也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做卫生的道理。你去沙发上呆着别碍事~”
“我想和你一起做。”许安温温柔柔地看着唐攸，认真的说。
唐攸看着许安的脸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脸微微红，“那好吧…你会拖地吧？不是应付的那种…男生做家务的不多啊…”说完又忍不住小声地嘟囔。“我可不想到时候重复劳动来扫尾巴啊……”
许安无奈地笑了，“我和家里闹翻之后一直是自己住，生活自理能力应该算还可以。”
“哦…”唐攸闭嘴了，看许安也套上围裙，自己便拿了抹布开始擦各个家具柜子。
幸好东西还不多，很快就擦完了客厅厨房，收拾进门玄关柜的时候，唐攸忽然看到了那天去见秦唯与时候匆忙摘下的戒指项链。
这原本是他们的情侣戒指，秦唯与进了大学之后自己打工赚的第一份钱在纪念日的时候买的。
不贵，但唐攸很宝贝，每天带着。
出了那事闹分手之后唐攸就从手上取了下来，一时又舍不得丢，索性套了一根绳子戴在脖子上。
戒指是925银的，面上早已经暗淡斑驳。唐攸在手心握了握，也说不上什么心里是什么滋味，干脆放下抹布上了楼。
许安看到唐攸看着戒指发呆的样子，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心。但仍只是默默地低头继续拖地。
心不在焉的正出着神，忽然听到楼上“哐”的一声巨响，随即唐攸“嗷”的一声，许安丢下拖把三五步冲上楼梯。
楼梯上楼就是唐攸的卧室套间，木地板上有个盒子，小东西撒了一地，唐攸在床上还维持着歪着身子扑在床边的样子，呆呆的看着冲上来的许安。
眨了眨眼睛，有点懵。
许安看了看似乎没受伤，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砸到哪里了吗？”
“没有…”唐攸一骨碌坐了起来，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不好意思的说，“用力过猛，盒子飞了，嘿嘿…”
“没事就好。”许安蹲下身开始捡东西。
“哎，你别动，我自己来。”唐攸看到赶紧扑了下来，毕竟都是些和秦唯与之间的物件，总觉得有些私密，她并不想让许安看到。
结果扑下床的时候脚踩了一个空，眼看鼻子就要磕地板上了，许安忙伸手接住，抱了个满怀。
唐攸挂在许安身上有点懵，许安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只长条猫，低头看着怀里的唐攸有点好笑，“你可以小心一点吗？”
“我也不想的嘛……”唐攸尴尬地站稳了身体，立马蹲下手忙脚乱的收拾地上的小物件，闷声说，“这些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忙完了就休息会儿吧。”
“你是不想我碰这些？”许安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地上都是些在他眼里看来廉价破旧的小物件，翻破的笔记本，满满的文字，明显是两人的字迹。还有甚至有些锈迹的耳环，做工粗糙的小玩偶，手机挂坠等等。
而唐攸之前显然将它们视为珍宝，收纳的锡铁盒子很精美，看着可能都比这些物件贵重。
唐攸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许安很想问，你是想继续视若珍宝地收藏着吗？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问这一句话，抿了抿嘴，闭上了。走到楼梯口，又转身看了眼蹲在地上默默捡东西的唐攸，只说了一句，“你小心点，有事叫我。”便离开了。
唐攸轻轻“嗯”了一声，把东西都收回盒子里。这是四年的点滴回忆，她舍不得丢，但也不想留着看到了。把戒指项链放进盒子里，再好好看了眼这些东西，唐攸决定都寄还给秦唯与处理。
至于那几本已经翻破的笔记本，是在一起之后两人便开始每日互通的信件，密密麻麻写了几大本，分开两地之后每次见面时候会互换一本。四年点滴心思都在里面，她没有勇气打开翻阅，也不想被别人看见。舍不得毁掉，索性一并寄给秦唯与，眼不见为净。
唐攸抱着盒子下楼的时候，许安已经拖完地，坐在阅读椅上翘着二郎腿看书喝咖啡。
唐攸走过去问，“晚上吃什么想好了吗？”
许安撇了一眼唐攸怀里的盒子，喝了一口咖啡，有些冷淡的说，“你想吃什么自己决定就好，我没什么胃口。”
这是许安第一次这样的口气说话，许安的眼睛细长，笑起来阳光温柔，严肃认真的时候其实眼神很是犀利，因为对唐攸一直带着笑，或是温柔的注视，所以唐攸从没有注意过他身上强大的气场。
唐攸第一次见到许安有些严肃的样子，气场迫人，眼神凌厉。唐攸觉得有些莫名，这是怎么了，忽然就气场全开了？
“你不高兴？”唐攸摸摸鼻子，问道。
许安放下咖啡和假装在看的书，静静地注视着唐攸，“嗯。”
“为什么？”唐攸一脸的好奇。
是真的好奇。许安被唐攸的表情弄的有些郁闷，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无理取闹的小孩，别扭的不说自己的心思却又希望对方能懂。
“要再来一块蛋糕吗？吃了甜食心情就好了。”唐攸眨了眨眼睛。
许安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搂住唐攸，下巴抵住唐攸的脑袋不让她抬起来，用力抱着只想把她揉进怀里。
唐攸拼命挣扎着抬起头，脸颊因为被闷怀里亦或是被抱着揉有些恼羞成怒而通红，“许安，什么情况啊你…”
许安一把把唐攸抓回怀里，头埋在唐攸肩膀上，闷闷的说，“小攸，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唐攸一头雾水，但看许安不开心的样子，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像一只大金毛，终究有点不忍心，心里软了下来，放松了身体任他抱着，伸手安抚地拍拍许安的背。
许安忽然又开口，“小攸，你值得更好的。”
唐攸以为许安是在为她之前的遭遇难受，拍着他的背安抚地说，“嗯，姐姐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谁年轻时候没遇到过渣男啊，总有掉坑的时候。别担心。”
“小攸，我比他好。”许安站直身子，仍搂着唐攸的腰，收了气场，从上往下看着唐攸，甚至有点委屈。
唐攸似乎看到了一只委屈地摇着尾巴的大金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许安的头顶，顺毛，“你当然比他好。”
“小攸，你可以等等我吗？给我一个机会试试，让我保护你的小世界，保护你只做你自己。”
唐攸的手顿了顿，拿了下来，认真的在许安怀里抬头注视着他，“许安，如果我说现在不心动是假的。但是我说过，我现在很混乱。我不想在这么混乱的状态下去做决定，对你和我都不公平。我更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知己难寻，如果做朋友可以更长久，我宁愿停留在这里。”
许安松开怀抱，认真注视着唐攸的双眼回答，“我知道我不该现在说这些，对我们都不是时候，但我不想连说的机会都没有就错过。我马上要回韩国一段时间，我怕我不在你身边，你身边有太多围绕你的人，等我再回来找你时候就晚了。我也害怕你心里还有留恋和不舍得，那段时光是我来不及参与的，我没有改变的办法。该说的话，我想好好说。小攸，我现在，还有一堆麻烦需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我才有资格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现在我只想给自己留一个说话的机会，我不想错过你。”
唐攸看了许安诚恳的眼神一会儿，半低下头，轻声说，“我现在身边没有别人，心里也没有。”像是在解释，又像一个变相的承诺。
许安内心欢喜，但看到唐攸还抱着那个盒子又有些不开心，“你还舍不得那段回忆吗？”
“我舍不得亲手丢掉销毁这些东西，但也不想再看到，所以我只是想把它们打包寄给秦唯与，任他处理。”唐攸解释道。
许安忽然捧着唐攸的脸，亲了一下唐攸的额头和鼻尖。“很甜，”许安开口，“吃完甜食心情的确很好。”说完还用自己高挺的鼻尖轻轻碰触着唐攸秀气挺拔的鼻尖，蹭了两下。
唐攸红着脸拍开了许安，“你是小狗吗？我是让你吃蛋糕…”
“蛋糕没有你甜。”许安仍旧看着唐攸，轻轻地说。
唐攸转身，背对着许安抬步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开口，“许安，你了解我前一段的事，这些是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如果你介意，我也没有办法消除那段过去，你要想清楚。”
许安正色道，“我明白，小攸。我不是莽撞不负责的人。我也有过去，但我们一起面对的是未来。”
“赶紧想想晚饭吃什么吧，我饿了。”唐攸丢下这句，把盒子放在玄关处，又上楼了。
许安眼睛亮亮的看着唐攸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只差开心地摇尾巴了。
和小攸一起的未来，好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