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州市人民医院南院,急诊部住院楼。
急诊是一所医院最忙碌,最紧张的地方,每天这里都有无数个十万火急,千钧一发。
当然,还有生离死别。
崔恒和梁立刚进入到急诊大楼的大厅内,就被那紧张压抑的气氛感染了。
医生和护士都行色匆匆,病人的家属都满面愁容。
两人上到二楼时,便听到走廊中一个孩子的哭声:“好痛,妈妈,我肚子好痛。”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女,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
她蜷着身子,手捂着小腹,看起来真是疼痛难忍,备受折磨。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群男男女女。
除了孩子的母亲一脸愁容外,其他人都是脸色铁青,言辞激烈地在讨论着什么。
在走廊靠近诊室的地上,崔恒和梁立敏锐的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好在不是血泊,两人心中排除了重大恶性事件的猜测,才稍稍安心。
这也算是警察的职业病了,只要接到警情,然后看到血迹,心就会砰砰乱跳,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崔恒和梁立走到近前,便有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迎了上来,眼角带着泪痕,一脸的惊惧之色这时才缓和了几分。
“您好,我是城南派出所民警梁立,请问您就是报警人吗?”梁立问道。
“是的,我就是,刚才我们急诊的张医生被打了,他满嘴都是血。”女护士焦急的说道,她的声音仍在颤抖。
“打人的是谁,被打的张医生呢?”梁立继续问道。
“就是他们,张医生现在在手术室做手术。”女护士没敢看那群人,低着头用手指认道。
“被打了还在做手术?”崔恒和梁立都有些吃惊。
“打的就是你们这些无良医生!活该!”
没等两人继续追问,一个面色铁青,脸上还挂着狰狞面容的男子突然破口大骂。
说着他竟浑然不顾警察在场,直接拿起一本台历就往女护士头上砸来。
台历也是有硬角的,这要是真的砸中了,伤到眼睛这样的脆弱部位,后果不堪设想。
崔恒面色一寒,眼疾手快地打飞了半空中的台历,然后欺身上前,一把抓住男子右手,一个反扭锁到背后,当即把男子按在地上制伏。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梁立都有些眼花,自己的这个后辈身手这么厉害的吗?
男子骂骂咧咧试图挣扎,崔恒以自重压在他身上,死死的扣住他的双手。
崔恒现在可是今非昔比,手上的劲有多大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很快,男子的污言秽语就变成了哀嚎求饶:“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松手,要断了!”
梁立过来给男子戴上了手铐,怒斥道:“你是不是当我们不存在?现在我依法对你进行传唤,并合法施加约束措施!希望你能冷静下来!”
两位警察的闪电行动直接震慑住在场的其他家属,和一大批吃瓜群众,一时间本来喧闹的走廊都安静了几分。
“哎哎哎,痛痛,不敢了,我一定冷静,一定冷静。”男子吃痛,态度比起之前的目中无人已经大有改观,崔恒才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一时间,家属噤若寒蝉,吃瓜群众敬而远之,让崔恒和梁立接下来的工作顺利了不少。
女护士开始详细地把事发经过娓娓道来,梁立负责提点关键性的询问以便崔恒记录。
原来今天早上,这一家人火急火燎地把患者送来急诊科,患者右下腹疼痛难忍,接诊的张医生做了查体之后,便要求家属赶紧做一个急诊腹部检查。
家属不知在哪里查阅了一些资料,便一口咬定孩子就是急性阑尾炎,认为张医生让他们去做无关的影像检查是在骗钱。
直接就起了争执,他们对张医生群起而攻之,几个耳光和拳头直接把张医生打的满嘴是血,女护士惊慌失措地打了报警电话。
在崔恒和梁立赶到之前,急诊又收了一个确诊是急性阑尾炎的患者,张医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便又去开刀了。
十多分钟后。
就在崔恒和梁立做着记录时,一个身形瘦高,戴着眼镜,左边脸高高肿起,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的男医生走了过来。
崔恒和梁立对视一眼,看来这位就是张医生了。
这位张姓医生满面倦容,黑框眼镜下是一双环绕着黑眼圈的眼睛。
他走的很慢,直到他好像看到了现场的情况后才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但是他的目标却不是崔恒和梁立,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个痛苦哭喊的男孩身旁,关切地再次查看了男孩的病情。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你是孩子的母亲吗,麻烦相信我的判断,这应该不是阑尾炎,情况已经非常危急,求求你们赶紧去做检查,再晚就来不及了!”
崔恒和梁立都有些触动,在这位张医生的眼中,没有身着制服的两个警察,没有坐在地上的打人者,有的只有患者。
男孩的母亲仿佛也被打动了,她点了点头,检查就检查吧,就算当个冤大头也总不能一直让自己的孩子继续承受这份痛苦。
一帮家属推着平车在女护士的带领下,交费的交费,检查的检查,小跑着走了。
目送着患者远去,张医生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上的灰尘,重新戴上时才发现崔恒和梁立的存在。
他赶忙走过来跟梁立和崔恒握了握手:“感谢两位警官到场,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真的没事,不要为难家属,他们也是心急……”
崔恒心里五味杂陈,越是医德高尚的医生,越是有一副菩萨心肠。
而这样的医生往往技术也过硬,他们沉浸在怎样磨炼自己的技艺,来拯救更多患者这一件事上,而对这个社会的恶意百般忍让,也不懂如何保护自己。
崔恒和梁立给张医生敬了个礼,便开始记录他这个当事人的口供。
张医生不善言谈,还没说几句,就请求崔恒和梁立不要带他去派出所,因为他是急诊,必须随时待命。
崔恒越发尊敬这位敬业的好脾气医生,他出言安慰道:“不会,不会,我们就在这里记录就可以。”
得知不用去警局后,张医生心中大石落地,对梁立崔恒百般感谢,便轻描淡写地讲起事情经过。
他说的跟女护士叙述的基本差别不大,顺带一提,这个女护士还是张医生的小女朋友。
就在这时,家属带着检查报告回来了,来的人是少年的母亲,张医生二话不说拿起报告就开始端详。
“果然,患者家属,你们的孩子现在是急性肠套叠,要马上做手术,不然可能会出现盲肠坏死的情况,危及生命!”
坐在地上听闻最终诊断的男子愣住了,他今天在某度上搜索了自己女儿的症状,给的结论是阑尾炎。
怎么会是这个什么套叠,还有可能危及生命。
患者的母亲听闻病情后,也是被吓傻了。
下一个瞬间,她的内心浮上巨大的愧疚,打伤了人家,还想让人家救自己的孩子,这怎么开的了口!
但是她的母性让她马上做出了判断,她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道:“那张医生,你能不能……”
“这是手术同意书,你们赶紧签字,我去做术前准备。”张医生好像一台不知疲倦,也不知仇恨为何物的机器。
他只想以自己的力量,多救一个人罢了。
这种纯粹,这种无私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男孩的母亲泣不成声,她心中充满了羞耻和悔恨,她深深给眼前的白衣天使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
得到家属的签字确认手术后,张医生也没有休息的打算,便转身准备去做术前准备。
崔恒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后,撕了下来,递给张医生,笑道:“张医生,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以后碰到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张医生连忙道谢,把纸条揣进白大褂的口袋,便匆匆地走了。
崔恒和梁立叹了口气,便扶起了已经呆若木鸡的女孩的父亲,两人架着他上了警车。
虽然人家张医生不计前嫌,但是把他带回局里审讯拘留是免不了的。
梁立甚至都已经这样在心里盘算:首先故意伤害罪是跑不了的,然后袭警算不算?
可惜张医生不会上诉,最后给他安排个多少天的拘留套餐呢。
警察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喜恶和是非观,有时候一些法律制裁不了的人,他们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适当的“照顾”一下嫌疑人。
当然,是不会动用私刑的,这是底线。
警车回到城南分局时,把男子交给负责审讯同事后,崔恒在办公区闻到了盒饭的香气,这才惊觉,已经是中午了。
崔恒跟坐在那里吃饭的同事们打了声招呼,喝了口水,便又被梁立叫了出去。
崔恒只能苦笑着压下腹中萌生的饥饿感,再次准备出警。
“啊~真香,恒哥,今天我叫了你最喜欢吃的鸡腿饭,要不要来点?”这是小六在刺激崔恒。
他今天刚下了夜班,晚上又要值班,所幸直接就没回家,在宿舍补了个觉后,中午时分就叫了几份外卖。
“滚!”没有理会覃六顺这个贱人,崔恒飞也似地上了警车,直奔事发地点。
翟志刚捧着盒饭,他刚才想把自己这份给崔恒和梁立带上,半路顶一顶,奈何他们跑得太快。
他笑着摇了摇头,打开盒饭自顾自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