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妈十分不喜苏文政,一心只觉得一个小兵配不上名满戍域的花魁初欢,更因每每只要苏文政来,她便弃了所有客人,只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在这风尘肮脏地,从来半点不由人,这一次,她偏要任性而为一回。
金银珠宝也好,达官显贵也罢,在她心里皆比不上那个潇洒不羁的风流小兵。
苏文政举着白瓷酒盏,一边饮着初欢亲手酿造的东黎酒,一边欣赏一身白衣,只为他一人而舞的初欢。
初欢身姿曼妙,白纱轻带,在海风的吹拂下衣袂飘飘,似是仙人要羽化而去,她气质清冷如银霜裹树,唯独望着他时,眼中柔情蜜意,掩藏不住。
初欢素手纤长,轻轻托起苏文政的下巴,极致诱惑,她一舞,倾尽她半生痴恋。
苏文政微眯着眼睛,望着她起舞翩翩。
她亦从头到尾,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勾唇笑道:“舞好,酒也好。”
“人不好吗?”初欢轻声问,她乖顺的依偎在苏文政怀里,抓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生着老茧的手指。
“自然好。”苏文政道:“前日让人送来的东西可收到了?”
“说到这个,奴家倒是好奇了,苏郎何时还有了小兵跑腿了?”初欢轻笑着道。
苏文政把玩着她一缕秀发,随意的道:“前两日有事脱不开身,便让军中的弟兄跑了个腿,前几天有南边来的商人经过,我想着你会喜欢那些小玩意。”
“很喜欢。”初欢眼中柔情脉脉:“虽然只是些小玩意,可是在奴家眼里,比什么都珍贵。”
苏文政轻轻嗯了一声,望着远方蜿蜒绵亘的城墙,动情的道:“将来若有机会卸甲归田,我便带你回南边,到时候也不必再睹物思乡了。”
初欢默默的摇头,缓缓道:“昔年奴家一心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故土,可是如今,奴家倒觉得这里也别有味道,南边虽然有故土在,但早已没有了亲故,苏郎一心都是保家卫国,奴家知你心中大志,又怎能让你为了奴家抛弃你守卫的疆土呢,奴家如今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有苏郎。”
她看着他,十分认真的道。
苏文政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正色道:“我明日要去章邑一趟,可能要些时候才能回来。”
“章邑?”初欢想了想:“是因为那边闹鬼祸的事吗?”
苏文政颔首:“那边鬼祸非常严重,需要派兵镇压,我会平安回来,你不必担心。”
初欢忧忡的望着他,一言不发,她点头:“奴家会等着你回来的,晚点回去的时候,记得带酒。”
苏文政失声笑道:“别的姑娘送情郎皆是香囊荷包,再不济闻得情郎出征,也要去问神明求道平安符,你倒是省事,两坛子酒便将我打发了。”
初欢嫣然一笑,娇嗔道:“苏郎若是稀罕,奴家自然也送得,只是奴家瞧着,苏郎爱这酒,倒是胜过那些,今日苏郎既然提了,奴家以后改送那些玩意便是了,也省了奴家酿酒的功夫!”
“罢了罢了,还是这酒合我心意。”苏文政搂住初欢调笑道:“普天之下,也就你一个这般特别,我欢喜还来不及,佳人美酒,这等福分,有几人能享?”
说罢,他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嘴唇覆了上去…
“妹妹,你当真决定了?”摇曳的烛火下,南漪和初欢面相而座,南漪难以置信的望着神色坚定的她:“他只是一个小兵,就算生得好看些,可是往后过日子讲的是柴米油盐,你从小便是山珍海味,也如妈妈所愿成了闻名戍域的花魁,虽然在风尘之地,名声不好听,可是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会选他?”
她无法理解初欢为何会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因为当初的救命之恩,便值得初欢如此倾心托付?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美人如何过得来清贫的寒门生活?
“姐姐,我心意已决,你当日也说过,你若要从良,不为真心,只求往后余生安稳,而我,只想求一可心的人,不然纵是他富甲天下,权倾朝野,我心里进不去,这一世也是白过,我已认定了他,若是他不愿意,我便从此歇了从良的心,若他愿意,再苦的日子我也甘愿。”初欢柔声道,苏文政生得风流倜傥,为人洒脱不羁,虽是武将,却又精通文墨,对她,也从无半分轻贱,在这段时日的相处里,她早已芳心暗许。
南漪叹了口气:“你未免太过天真,即使你愿意,你又考虑过妈妈是否肯放过你?这些日子,她早就怨言颇多,她费了多少心力钱财在你我身上,便会十倍百倍压榨回去,你如今风头无两,她怎么会肯你赎身?他一个小兵,无权无势,要啥没啥的,怎么能带走你?”
初欢黯然垂眸,她轻轻摇着团扇,思量片刻道:“我这些年也攒了些体己…”
“傻妹子,你有多少体己,妈妈能不知道吗?”南漪语重心长的道:“这件事你还是再想想,宁做高门妾,莫做寒门妻,你仔细思量思量,那样粗茶淡饭的日子,你当真受得?”
“姐姐…”初欢心中主意已定,任凭他人如何劝也不为所动,宁做高门妾,不做寒门妻,这不是她所愿,她所求,便是一生得一可心人。
再苦的日子,她也经历过,当初家破人亡食不果腹的孤苦日子尚且熬过来了,更何况和心爱之人的往后余生。
“初欢姐姐,妈妈叫你去幽兰厅见客。”门外响起使女的声音。
初欢蹙眉,对外头道:“你去告诉妈妈,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姐姐还是去吧,妈妈说了,姐姐若是再使性子,以后便不让苏军爷进咱们访溪轩的门了。”使女为难的道。
初欢无奈的起身,将身前苏文政寄来的书信收回匣子内,放置好,然后对南漪道:“姐姐,我心里有数,无论如何,我相信我自己看上的人是值得的,姐姐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
南漪端起面前的茶盏,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待初欢,她无法理解初欢的固执,在她看来,苏文政并不是一个从良嫁人的好人选,也不知他如何唬得初欢这般。
“南漪姐姐!南漪姐姐!”一盏茶后,门忽然被使女猛的撞开,她惊慌的叫喊着南漪。
南漪一眼认出眼前的使女便是刚才请初欢的那名,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发生何事了?”
“初欢姐姐,初欢姐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