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默然发呆,心中念想:
“这是有大钱不要要小钱,和在宴席上只喝果汁不饮美酒一样,木鱼脑壳,笨得要紧。”
大圣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索性关门打烊。八戒看看天色尚早,说道:
“天还早哩,关门作甚?”
大圣一面拿门板,一面说道:
“早点关门便可以四处去逛,让身子骨轻松些,这两天你不是嫌买卖太好,累了么?!”
“师兄说的是。嘿嘿,这样挺好!”八戒乐呵呵地上前动手帮忙。他心不在焉,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有好的价钱不卖,只是卖乞丐钱,木鱼脑壳笨得要紧啊。”
真是口应其心,想到了什么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大圣还没回答为什么要像卖米一样卖古玩,这时他一边闩门一边说道:
“凡夫俗子能有如此仁义,我一百个佩服。我们兄弟二人不是凡胎俗子,如今做这行买卖,为的不是发达兴旺,而是要在杨美城里有个打发日子的所在,子归逢既然愿意把这点地面租给我们,我们何不趁早聚敛多一些钱财,什么时候给他帮一个大忙,人家帮我我帮人家,如此不好么?”
八戒不甘心,说道:
“话是如此,我总觉得这些玩艺实在是卖得太过不值了。”
两天来,八戒频频三句话不离钱字,大圣不禁有些气恼,一点耐心随之云消雾散。
“啪”一声,钥匙被重重地摔在柜台上,大圣说道:
“谁有闲暇慢慢地跟买家讨价还价?卖得便宜了,三下五除二把这些劳什子卖得干干净净,到时我再去找人家讨要便是。两种卖法各有利弊,你若老是要钱,就上天去找财神赵公明元帅罢了,也不用陪着我在这里过细水长流的小日子了,好不好?在这里叽叽歪歪磨蹭算什么事?!”
八戒怎敢当面激惹大圣,见到大圣愠怒,知道自己说得过头了,便紧闭嘴巴,不再冒出半个字,一心只顾拿门板关门。呆子难得认真做事,眨眼的功夫,店面门板已经一一闩上,手脚十分麻利。
大圣余怒未消,哼一声径自从后门离开。八戒慌忙喊道:
“钱!钱!你得给拿回客栈去,这都是今天的辛苦钱!”
日前二人约定,由大圣保管钱物,谁知大圣头也不回地应他道:
“你全都拿去用了!这些铜钱,以后我再也不管了!”
“啪啦……”
身后传来铜钱掉在地上的声音,想是八戒心里着急,不慎把铜钱撒泼到了地上,大圣神态自若,扬长而去。
穿过子归逢祖屋,沿池畔而行,可以去往檀香客栈。
子家祖屋原是一间空荡荡的大屋子,子归逢先父在时偶有修缮,因为没人居住,修缮也是简单,仅是涂抹批灰罢了。
出事之后,气派的大宅院落到他人之手,枚芳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回到祖屋艰难度日,在后门边上沿靠旧墙砌起烧火做饭的灶台,外边用油纸棉芯搭了个棚子,把灶台一圈就算是有了厨房。在屋内角落摆下一张长椅,算是有了安睡的床榻。后门外有一大片空地,是祖屋更为久远的部分。枚芳把空地上的碎石砖块挑拣干净,露出泥土,修葺整齐开荒种菜,有了收成后自己吃一些,更多的卖到菜市场。二十多年来,枚芳一直如此营生。
前些日子子归逢疯病初愈,可以静心想事之后,正好赶上大圣打算租赁门面开店,经店小二牵线搭桥,双方一拍即合。子归逢更准许大圣将老屋子一间分为五间。经过师兄弟二人一番折腾,整个屋子最前面面对街市的位置布设成古玩店誌古斋,店内左侧留有窄小后门。说是后门,实则先要经过一条走廊,走廊中间有两间小小的卧房,一间子归逢住,另一间枚芳住。走廊尽头是个拐角,拐角对面是枚芳原来生火做饭的地方,也便是子家现在的厨房,厨房退回几步便是老屋子的后门,迈过这道门的门槛,就算出了老屋子。厨房,后门,走廊拐角,和卧房四者顶檐围起来,恰好是一个天井。誌古斋打烊,大圣兄弟从小后门离开,穿过走廊,从老屋子后门出去,踮着脚经过三五畦湿漉泥泞的菜地,绕过一片水塘,走上杨美城中一段古朴的青石板路,便可看到檀香客栈下的集市,如此再行走一段,便是檀香客栈。这一段从子家老屋后门走到檀香客栈的路况略为崎岖,路程不远也不近。
大圣哼着小曲,行经廊道,听到噼啪声响起,探头探脑张望一眼,原来是枚芳正在天井劈柴。子归逢安静地坐在一张矮椅上观望。大圣上前打了招呼,笑问子归逢:
“子老爷,今天身子又好些了吧?!”
子归逢在檀香客栈初见大圣师兄弟之时,虽也是疯疯癫癫又哭又笑,胡言乱语,过后却突然神智清醒,蓦地记起了许多往事,客栈掌柜请大夫过来为他把脉,大夫查不出因果所以,直说怪哉,最后把造化推在了怪力乱神身上。子归逢自此渐渐康复,再见到大圣兄弟的时候,也不再情急生变。这时见到大圣走过来问候,面上露出笑容,从矮椅上站了起来,拱手施礼说道:
“承蒙孙老板吉言,还好还好!不过我这副身板已经老迈,凭再怎么好法,也只能是这般光景了。”
兄弟二人将名字身份做了更改掩饰,姓氏不敢改,大圣名为醒,八戒名为谓能,互称表亲,把在地图上找到的淮泷城认作老家,推说在老家的地里开荒种谷,意外掘得了一批古物,为了得到上好价钱,本意拿到京城贩卖,未想来到杨美城后深深觉得与此地有缘,故而决定留下,并打算从此往后都做这一行的买卖。誌古斋开张前后二人频频抛头露面,杨美城中知道的都称大圣为孙老板,称八戒为朱老板。
大圣郑重其事,将子归逢打量一番,安慰道:
“虽然岁月流逝,物是人非,子老爷也不必伤感!照我看,子老爷穿上这身整齐的衣服,又得枚芳大婶巧手装扮,正好似英姿勃发,年轻了三十岁都不止啊!有道长者不都是这样的么?!子老爷来日必定重振子家声威,再现当年的无限风光!”
子归逢微微一笑,说道:
“承蒙夸奖!孙老板有心了!不过此言差矣!子某经历多年颠簸,早已经不谙世事。如今心灰意懒,望死不望生。如果还能凭籍老祖宗传下来的这间屋子平安终老,就算是还有点狗屎运了。其余的实在不敢痴心妄想。”
八戒从后面快步赶上,听闻此言,说道:
“子老爷,俗话说有地就有屋,有屋就有钱,有钱就可以利滚利,发家致富光大门楣的捷径可是摆在您眼前啊!这里前前后后的地产、房产虽然袖珍了些,可不还都是你家的吗?在我们两个外乡人面前假装英雄志短,子老爷,您可是相当地不地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