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死佬,打不赢也不晓得跑。跑回来,不就一切莫事啦。”
“跑?琉璃是他偷出去的。被人追回来,师傅还不当面拆了他的骨?”
成一吃饭时很少说话,但冬至的话确实让他难以认同。
泛黄的牛骨柄敲在桌面上,咯咯作响,清脆中带着些不耐。
小庆生连忙过来收起渺目放落的空碗。
“太康伯府上,要是能不去最好莫去。”
“嗯~嗯?”
话是对黄冲讲的,但黄冲以为是在讲下午张小勺派人出面的事。
“欠下人情,日后不好还。”
“可人总得要想法子捞出来吧。”
“这一排在跟前都算还安生。现在敢偷东西出去,都是在学你。”
挠头的黄冲不做声,他能理解,但不认同。
但脸上异常郁闷的表情,让人是一览无遗。
“师傅只不过闲逛了几日,龙夕却是偷了自家的东西出去卖,才遭了人诬陷。”
接碗去洗的冬至终于耐不住,师傅不说话并不代表就是错的。
“不是的,龙夕一直都在学师叔。”
庆生甩着小手,让人觉得,似乎正由于刚才他师姐的猛力拉扯,才让他选择站在黄冲两师徒的对立面的。
“他自己作死,莫要赖我师傅。成一师兄天天跟着习武,怎么就不学。”
“就是,他就是自己作死。”
最清楚龙夕行为原因的自然是成一,他自认这事师傅在错怪师叔。
“事有轻重缓急,师兄。”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你,你这件事比他押在牢里要重要得多。”
沉默的黄冲蹲下身。下半夜的漆黑与寂静有些瘆人,屋里唯一的动响是庆生跪在凳子上剪灯芯而发出来的。
“师叔也莫错~呀!”
挨打的成一依然坚持己见。在他的眼中,师傅应酬外边事物,自己和龙夕做事,庆生和冬至洗衣煮饭。一切本该是这样,蛮好的。
至于师叔是不是在闲逛或干啥,都不该是自己或者龙夕再者其他人该管的。
“张府的人都是靠不住。”
渺目的意思并不是指张小勺没帮上忙,而是指张国纪被贬回过祥符老家。当时身为国丈况且如此,如今入他的府远非好事。
知道他在讲什么的都不敢做声,不知道他究竟在讲什么的黄冲继续蹲在地上,心里的拧巴反而多了一分半。
“明天带些什么去?师伯。”
再次沉默寂静中,收拾好的冬至进来问渺目。
“吃的就够。”思索中的渺目随口答道。
既然人不让见,渺目和成一已经按照张府的人指点,将一些人都打点过一遍。该有的关照和一些吃的,也已托人送进去了。
三个徒弟都像是崽,渺目当然发急龙夕。但是,现在最让他担心的不光是龙夕,更重要的是黄冲的心性磨炼。欢声笑语是让无聊的日子更显得易打发,但胆大妄为绝对是他带的头。
“你几个且先去困。”
“哦。”
“他也是想偷赚些银子回来,你看街上的物价…。”
成一不是说龙夕完全错,只是做法上不予苟同
读书识字,明理做事。这是广泛而普遍被认可的道理,全天下人少有不认可的。而少有不认可的却也有不认可的道理。
可惜没有人愿意听,尤其是贵为天选之子的皇帝。
拿出内孥叫人去陕西赈灾绝对不是桩聪明人该做的事,起码卫国公和英国公也是这么看的。背后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读书多的人烧了脑壳子。
“禀娘娘,太康伯府上一切都按娘娘之前的吩咐在做。”
“万万不可铺张。现今的皇帝陛下可不比当初。”
少有的,张宝珠当自己下面人,带出一句不明何意但又意味深长的话来。
“婢子明白。”
项杏娘要是真能明白才真见了鬼了,她连她家主子为何迟迟不愿迁往慈庆宫都想不明白。何仙姑的道场早撤,好看的喷泉也塞回了库房。
“你和鸢儿再走一遭,吩咐太康伯切不可有丝毫的闪失。”
“是。”
“再跟內府管事的讲句,灵济宫这边特许的腰牌该收了。”
“谨遵娘娘懿旨。”
得寸进尺,该!杏娘觉得张娘娘不光圣明,此举更可谓是明察秋毫。何仙姑也该为自己贪得无厌的卑劣行为受到一些教训。
但明察秋毫的张宝珠在忧郁,甚至可是说在怀疑。
有时候禁不得要怀疑,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已经整整执政四年的皇帝,步子却迈得越来越有些歪斜。除了表面上增加了些干练与成熟,丢了纯真却依然懵懂。
至少,从近来的琐碎消息看。心性虽然逐渐成熟,行事却懵懂依旧。
究竟是对是错如今再想这些有用吗?
“酸丫儿。”
“娘娘,听着啦。听娘娘吩咐。”
不知道正写些什么的酸丫儿,连声答应着却并未停笔。
“就说哀家要在太康伯府上小住几日。”
“是。容奴婢写完再一并拿与娘娘细看。”
“暴丫儿。”
“婢子听着呢,娘娘。”
“出宫的时候记得带哀家近看的书籍。”
“除了那册《资治通鉴》《后梁纪》两卷,还需要带上些别的书吗?娘娘。”
“《隋纪》的第四卷也一并。”
“好嘞,娘娘。婢子这就预先准备着。”
时光如刀,眨眼就要入秋。筹划了一年多的出宫事宜也准备的七七八八。
既然是早先预定的安排,张宝珠决定出宫消散几日。也许身离宫内远些,一些事才够想得透彻些。
这些年里,呕心呕血地教周皇后治理后宫,如今虽讲不上十全十美,可偌大后宫也够得上安详和睦。自己算是对得起死了的和没死的啦。
放飞吧,放飞自己。朝堂之事本不该自己理会,后宫一切也可慢慢离手。该是看看父母及兄弟姊妹的时候,他们也都在想着自己。
“雁来空枕风月,桂散不知秋晓。鳞波柳翠曾也照,西城金黄犹未了。”
各宫内都悬挂有‘警示牌’。手捧起草的奏书,酸丫儿就立在那个牌牌下头,她在惊讶,也在思索。
不知是何人放歌,也不晓何人所做。
一向静悄悄的慈宁宫内有人在轻声吟哦,婉约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