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人是会变的?
“不,不,不可能的。”陈氏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一丝自己的声音,她虽然听不懂秦宁之说的那些专业术语,但能清楚明白地知道秦宁之所要表达的意思。
她说佩儿是被人害成这样的,不是无缘无故地发病,是被人害成这样的?
“是谁,是谁要害佩儿!”
看她这般语无伦次的样子,秦宁之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再冷血无情的人,心中也曾有柔情似水。
既然这样,那就趁着陈氏对这个女儿还有感情的时候一击即中吧!
“不知道,但我想三姐姐一定知道。”秦宁之直起身子,黑沉沉的眸子望进陈氏的眸中,近乎诱哄般地说道:“三姐姐醒了,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大伯母,您一定想知道凶手是谁吧?一定想亲手手刃了她吧?交给我,我会帮您的。”
自相残杀,反目成仇,她当然会亲手帮一帮陈氏的。
陈氏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说好。
可说完,她自己都愣了。
秦宁之却笑了,笑靥如花,好似三月春风吹散了剔透冰雪,说不出的娇妍动人。
不知道为什么,陈氏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秦宁之的笑格外诡异,好似要用这蛊惑人心的笑容将她拉到地狱里去。
“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怕那人知道后会有所戒备,到时反而对三姐姐不利。”秦宁之已经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叮嘱。
陈氏才回过神来。
她这是怎么了?她方才是在害怕吗?
她竟然会害怕秦宁之?!
一个十二岁的不懂事的小丫头?!
陈氏觉得不可思议。
她这两天都魔怔了。
这时候,床上睡着的秦佩之突然动了动。
陈氏顾不得多想,忙对秦宁之道:“佩儿要醒了,你快下来,否则她要吓坏了!”
秦宁之却一动不动,“日后我要帮她诊治,她必须熟悉我。”
她不管陈氏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回想着师父当时对秦佩之做的动作,也学着将手伸到秦佩之心口,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嘴里柔声道:“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会护着你的。”
然后又轻声唱起了童谣,“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原本痛苦挣扎着要醒来的秦佩之竟然在这一声声安抚中舒展了眉眼,然后,又沉沉睡去了。
陈氏看得是目瞪口呆。
佩儿吃了安神药睡着的时候也常常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就开始大喊大叫,事态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让她安静下来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功夫。
这秦宁之竟然唱一首童谣就又让她睡着了?
秦宁之解释,“三姐姐失去意识前经历过巨大的恐惧和伤害,所以才会变得如此敏感,她怕见人,时不时打人毁物,都只是想要保护自己。不过她虽然不认得人了,但她的潜意识里还有过去的记忆保留着,她知道什么时候才最安全,那就是躺在母亲怀里听母亲唱童谣哄她睡觉的时候。”
陈氏听着,鼻端一酸,望向秦佩之的眸子满是苦涩。
她竟然不知道这些,害佩儿受了这么多苦!
是她对不住佩儿!
秦宁之低低地叹了口气,“以后三姐姐睡着的时候就由我来照顾她吧,她熟悉了我的味道就不会怕我了,那么我就可以给她治病了。三姐姐这病,不仅要用药,还需要心理疏导,必须让她明白,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否则她自己不愿意醒,再好的药也没有用。”
“好好好!”陈氏连声应道,是彻底信了秦宁之。
秦宁之又哄了秦佩之一会儿,便说今日先到这里,她要回去了。
陈氏没有异议,亲自等她下了塌送她出门,只是她冷静下来后神色有些古怪。
秦宁之也管不着她心里想什么,只叮嘱道:“暂时不要将三姐姐的病因说出去,等到能说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大伯母。”
陈氏没有应声。
秦宁之知道她是冷静下来后觉得不舒服,但应该是将她这句话放在心里了,也就没再多说。
她推门出了屋子,发现一群人都守在门外,听到动静,忙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怎么样了?宁之,怎么样了?”方氏第一个忍不住,冲上前问道。
秦宁之笑了笑,安抚方氏,“母亲,没事的。”
没事?
没事是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治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屋子里方才没有动静,就证明三姑娘没有被四姑娘瞎折腾,也算是万幸了。
“我决定了,以后就让宁之来给佩儿治病。”就在这个时候,紧随其后的陈氏出了屋子,扔下一句不亚于听到皇帝当街裸奔的重磅炸弹。
开,开什么国际玩笑?
秦宁之回了清宁院,方氏是跟着她一块儿回来的,就秦佩之的事情问了她一路。
秦宁之都一一耐心作答,直答到方氏再也问不出一个问题了才停止了对话。
“母亲,您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说话间,母女二人已经走到院门外。
方氏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才发现一路上已经都说尽了,她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陈氏都信了宁之,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因为担心害怕而阻止女儿治病救人呢?
“好,你心里明白就好。”方氏拍了拍她的手,不再多谈,“累了一上午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去母亲那儿用午饭。”
秦宁之点点头,目送着方氏离开后才转身踏进了院子。
青瑶早就回来了,一看到她回来,就迎上前,“姑娘!”
知道她是有事要讲,秦宁之示意她进屋,又对院子里的几个丫鬟道:“夕照,卷碧,你们几个都去院门外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秦宁之向来说一不二,因此几个丫鬟虽不解也只能照做。
进了屋子,秦宁之又对在屋子里忙活着端茶倒水的青芽道:“青芽,你去屋门外守着。”
青芽神采飞扬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她看了看秦宁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闷闷应道:“哦。”
秦宁之看着有些心疼,青芽虽然不着调,可到死也是护着她的。
想到这儿便宽慰道:“我跟青瑶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在屋外守着我放心些。”
青芽脸上又重新洋溢出笑脸,忙点点头,欢快地出了屋子。
秦宁之失笑。
看来她得尽快把青芽培养起来才对。
青芽其实挺伶俐的,又衷心,调教好了绝对是她得力的帮手。
等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秦宁之才示意青瑶,“说吧!”
青瑶也不废话,直奔主题,“可疑的人并没有看到,可是看到了陪嫁去了韩府的王贵家的,她看上去神色匆匆的,奴婢想上前跟她打招呼她都没注意。”
王贵家的?大姐姐的人?
她来干什么?
秦宁之眯了眯眼眸,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中形成。
玉嬷嬷这边也回了荣寿堂。
她是奉老太太之命去查看情况的,此刻自然要来回禀。
她进屋的时候秦老太太正斜倚在铺了厚厚羊绒毯的软榻上凝神看书,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口中也念念有词,很是认真。
玉嬷嬷瞄了眼封面,是《中庸》。
她笑了笑,用力咳嗽了一声,秦老太太才从书里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
“玉娘,你回来啦。”秦老太太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的书。
玉嬷嬷笑着上前,揶揄道:“又是新买的话本?讲的什么呀您看得那么入神。”
原来那《中庸》的书皮下面竟然是一本话本册子。
秦老太太立刻来了兴致,也不尴尬了,炯炯有神道:“讲的是一个女子替父兄从军成为一代大将军的故事,皇帝喜欢她,却以为她是个男儿身,迟迟不敢表露心意……”
秦老太太不仅喜欢看这些痴男怨女的话本故事,还喜欢说给别人听,只是她平素在人前都是一副正经威严的模样,知道她“真面目”的也就只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人,玉嬷嬷自然是头一个,所以秦老太太看了什么故事都会和玉嬷嬷分享。
玉嬷嬷其实不大爱这些一听就假的要命的故事,生活哪有话本里描写的那么美好,就说这替父从军还成了大将军,可能么?太不现实!
不过她是个好仆人,主子要讲,她就会认真去听。
直到老太太讲道:“后面就没看了,也不知道婉娘最后怎么样了,有没有跟皇上在一起。”
玉嬷嬷才笑着回应,“人各有命吧,奴婢倒是觉得进了后宫不如在外当个大将军自在。”
“那对她一个女人也太辛苦了些。”秦老太太怅然道。
她是想起了早逝的秦老太爷,没有男人依靠的女人,要想撑起一片天,不容易啊!
玉嬷嬷一眼就知道秦老太太心里在想什么,为避免她伤心,忙转移话题道:“不过这位婉娘倒是有些像咱们四姑娘。”
秦老太太一怔,随即莞尔。
可不是么,都是胆大妄为的性子,婉娘敢替父兄从军,这事轮到四丫头,她未必不敢。
“说起来,佩儿那边怎么样?”想到秦宁之,自然就想到了她胆大妄为要替秦佩之看病的事。
进了正题,玉嬷嬷也收起轻松之态,恭谨道:“大太太同意让四姑娘治病了。”
“什么?”秦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表情跟当时陈氏宣布这件事时众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玉嬷嬷颔首,“千真万确,四姑娘好像的确有些本事。”
玉嬷嬷将秦宁之如何用一番话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从完全不信任到肯让她进屋去试一试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老太太。
秦老太太听完颇为不可思议,“这丫头,真会治病?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玉嬷嬷提醒,“老太太,您忘了,四姑娘是看了别人的行医手札,四姑娘过目不忘呢!”
秦老太太当然没有忘,天知道当初她知道秦宁之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时心里有多欢喜。
秦宁之五岁之前秦老太太都一直把她当个宝贝疙瘩宠着,对她丝毫不比养在身边的秦佩之差。
可哪知道秦宁之是个不着调的,整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白瞎了这份天资,可把她气得不轻。
俗话说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每当想起秦宁之过目不忘的天资,秦老太太就越发地厌恶秦宁之。
她都准备放弃秦宁之了,现在突然又来提醒她,这秦宁之本事大着呢,过目不忘,看了本行医手札就能治病救人!
秦老太太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却不知道是为了秦佩之还是秦宁之。
“四姑娘其实是个好的,只是个性与老太太您期望的样子格格不入,但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跟她拧着干,四姑娘什么脾气,得顺毛捋,您好好教导教导她,她定能明白您的苦心。”玉嬷嬷见秦老太太表情有些松动,趁热打铁地替秦宁之说了几句好话。
秦老太太听着,想起昨日秦宁之跪在她面前认错的诚恳模样,心底不禁柔软了几分。
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孙女能好,只怕对方不识好歹,不承她的情。
“四姑娘大了,会越来越懂事的。”玉嬷嬷宽慰道。
“但愿吧!”秦老太太摆摆手不愿再多谈,可唇角终究是溢出了一丝笑意。
秦宁之要替秦佩之治病的事隔日就传遍了整个秦府。
众人在不可思议的同时都在期待着秦宁之到底要怎么样帮秦佩之治病。
可是各方人马打探了好几日,除了知道四姑娘每日会去三姑娘的小楼里一个时辰,其余一无所知。
不过也没有三姑娘突然发病的消息传出来,那证明四姑娘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毕竟谁都知道三姑娘秦佩之惧怕见到生人。
元氏那边也有了消息。
原来是秦寅查到那外室后,直接把人带到了秦卯面前,问这是不是他惹下的风流债。
秦卯连声否认,说根本不认识对方,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她生了孩子,一口咬定是对方讹诈。
谁知道那外室却抱着孩子要死要活,哭着喊着骂三老爷是个冷血薄情的负心汉,甚至还要闹去官府,说三老爷不认他们母子,那就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过。
怕事情闹大折损了秦府的颜面,秦老太太没有办法,派人安抚住了那外室,将他们暂时接到了府中,嘴上说是照顾他们,其实是怕这外室真不管不顾闹到官府去。
这种事,无论是不是真的,闹大了秦府都脸面无光,还是先把人安抚住了,再滴血验亲。
到时候事实如何,自然明了。
今日就是滴血验亲的日子。
秦府上下的人都齐聚一堂,连秦卯都提前回来了。
他没有忘记前阵子离府时答应了秦宁之姐弟的话,果真牵了两匹马回来。
一匹通体雪白的成年马,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看着都是上好的品相。
秦宁之从小就会骑马,只不过秦府没有马厩,也没有专门饲养马的马夫,她怕这马到了秦府反而被养坏了,就一直没动过这念头。
可此刻看到这匹漂亮到罕见的汗血宝马,心中立刻后悔怎么没早些养马,实在是太合她心意了!
这要是骑出去,得多威风啊!
秦寅看着她晶晶发亮的眸子和要贴到马肚子上的脸,忍不住莞尔,“以后这匹马就是宁儿的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父亲,我很喜欢!”秦宁之转过头,由衷赞道:“这是我见过最好的马,谢谢父亲!”
秦寅扬唇,他就猜到宁之一定会喜欢,也不看看是谁挑的。
文哥儿对他的小马驹也是一万个满意,当即就缠着秦寅说要骑马。
“别看这马还小,性子可烈得很,你先跟他熟悉几日再说。”秦寅虽然觉得男孩子要有胆大勇敢,但方氏一直在旁边给他使眼色,他只好这么说。
“好!”文哥儿得了心爱的马,很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