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芳宴就在一片议论中散了。
而今日过后,江南再也不会有人说萧苌笙那两枚上牌来历不明,而更让众人吃惊的是苏州第一豪族陈家就这么没了。
长孙翎没等到众人散尽便离开了,见萧苌笙还没来,他便去到了后厨。
夕阳渐落,长孙翎看着趴在案桌上睡着了的萧苌笙,精致素净的小脸略显疲惫。
一百零八道菜,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劳累了。长孙翎也没想到她选了最难的一个席面,看见她此时累成这样,心疼。
再也不想萧苌笙做菜给其他人吃了。
仅此一次。
“世子。”荀冷轻手轻脚走进来,压低声音道,“酉时已至,景宴行宫要落锁关门了。是不是该把萧姑娘叫醒,送她回萧府。”
长孙翎将萧苌笙抱起,淡淡说道,“不用。”
萧苌笙睡的很沉,被他抱起也没有醒,就这么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难得的如此乖顺听话。
长孙翎抱着萧苌笙一路走出景宴行宫,上了宫门口的马车,马车哒哒返回云榭居。
……
萧苌笙倒是睡了一个安稳踏实的觉。
梦里有一种熟悉而令人迷恋的味道,淡淡地带着些许青草香气,睁开眼就看见了完全陌生的床帐。
金贵的绫罗纱幔,精致地流苏儿,檀木雕花的床,镶嵌着名贵的玛瑙和宝石做点缀。这不是自己的家,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萧苌笙睫毛扑闪扑闪,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我不是做菜累了,趴着小憩一下吗?怎么醒来已经在别人床上?
萧苌笙霎时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四处看了看,还好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好衣衫都是完整的,没有着了敌人的道,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可真是惊吓一跳。
就说在长孙翎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有人能对自己下手?
“萧姑娘醒了。”门口守着的两个青衣婢女,一看见萧苌笙醒来,连忙上来撩起床幔,笑吟吟迎了上来。
萧苌笙蹙眉,“你们是……这是里哪?”
“这是云榭居,这里是世子的寝宫,奴婢们都是世子的婢女,奉世子的命令伺候姑娘。”那青衣婢女说道。
萧苌笙这才放下心。原来是在云榭居,那就不用担心了,没事。
等等?刚才她们说什么?这里是长孙翎的寝宫?
萧苌笙不敢置信地四处看了一下,发现这一处宫殿尊贵华丽,精致雅气,其规制和陈设非一般世家能有的,确实很配长孙翎的身份。
但是,这里是长孙翎的寝宫?这寝殿里就只有一间床。
所以?她睡的这一张床,就是长孙翎每天躺的床?
“你……你们世子平时睡哪?”萧苌笙觉得太耸人听闻了。
青衣婢女恭敬答道,“世子睡在寝宫。”
“这张床?”萧苌笙指了指自己身体下面那一张华丽的檀木雕花床。
婢女点头,“是。”
萧苌笙只感觉晴天一个霹雳,如果被别人知道自己睡了长孙翎的床,大宴王朝的闺秀会不会拿着砍刀追杀她啊?
萧苌笙顿时头皮一麻,只觉着太可怕了。
萧苌笙立即蹭的一下跳下床,走了几步离那雕花床有点远了才仿佛安全了一些,说道,“你们世子呢?”
“世子正在主殿和景公子议事。”青衣婢女说道。
萧苌笙本来正要跟他告辞一声就走,但是听说他们在谈正事,倒也不便打扰了,想了想说道,“那我……便在这等一会。若是世子谈完正事,麻烦两位通报一声。”
“姑娘放心,世子吩咐,您一醒就通知他。小婢们已经给世子传了消息。”青衣婢女答道。
萧苌笙一愣,看不出来长孙翎倒是还挺在意她的?
应该是怕自己占用他的床太久了把。
“萧姑娘请再休息一会吧。姑娘饿不饿?厨房的点心已经备好了。”青衣婢女说道,“世子特意吩咐过了,姑娘劳累过度,要好好休息,起床后更要进食滋补一下。若是姑娘不介意,小婢就让下人们上菜了?”
萧苌笙有点不习惯,怎么感觉就像是把云榭居当成自己家一样,又是睡觉又是吃饭的,而且主人还不在。
“不……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坐会儿。”萧苌笙摆摆手。
青衣婢女忧心说道,“姑娘可别为难我们了。若是世子知道咱们没有伺候好姑娘,那小婢们就罪该万死了。”
“那行吧……上菜。”萧苌笙看见她们这样子,也不想别人受罚,反正长孙翎的安排,顺着来就行了。
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盅热气腾腾的参汤端了上来,萧苌笙看了一眼漏斗,戌时一刻,没想到她打个盹就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长孙翎说帮他做一件事,就算她不再欠他的恩情。可是,他要她帮忙做的事,却是为琼芳宴准备膳食。
萧苌笙又不蠢,清楚知道长孙翎是在帮她。
说是还清了恩情,难道不是欠的债越来越多了吗?债多不压身,这一次两次三四次的,越来越算不清。
算了,反正拿宴安世子没办法,随他的意。
他不是曾经和自己约定,如果能够成为江南第一,就替他做一件事吗?萧苌笙已经确定,只要自己能够做得到,又不会伤害自己亲人,她一定去做。
哪怕他要她刺杀皇帝,哪怕他要她通敌卖国,哪怕他要她做的事万分危险,九死一生,她也不会推辞。
“今日琼芳宴上,可发生了什么事吗?”萧苌笙望着两个婢女问道。她就这么一下睡过去了,错过了这么重要一次宴会,还不知道宴会上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虽然萧苌笙这一个月闭门不出,但可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宴凰书院选秀的消息,毕竟选秀兹事体大,和她切身相关。
“确有两桩事。第一桩还和萧姑娘有关。世子以满汉全席和墨隐绣为姑娘正名,明言若是还有人污蔑姑娘,就将人抓进牢狱里关起来。那些闺秀和才子们也对萧姑娘赞不绝口,有这一帮人传扬,江南攻击萧姑娘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青衣婢女笑道:
“现在江南已经没人敢再说萧姑娘的上牌来历不正了。”
萧苌笙一愣,“墨隐绣?他今天竟然穿的那一身衣裳?”
“是啊。世子今儿穿的一袭墨隐绣的红衣,本来这般高明的女红绣技,一般人还认不出来。多亏了苏雁儿小姐博闻强识,一下就认了出来,让大家都明白了墨隐绣的难得,也对萧姑娘能够获得上牌心服口服。”青衣婢女说道,“小婢也对萧姑娘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萧苌笙面色古怪。
苏雁儿?她就喜欢看自己被人污蔑嘲笑,结果还帮她解释了墨隐绣的来历,只怕苏雁儿此时的心情,后悔的想给自己两巴掌吧?
别人为萧苌笙正名也就罢了,最希望萧苌笙名声不正的苏雁儿却也在这件事里帮了一把,想一想都替苏雁儿尴尬。
想必现在的苏雁儿气得都想摔东西了把。
萧苌笙抿唇,长孙翎自然是故意穿那一身衣裳,只是为了洗清最近的流言蜚语。
其实这些东西她并不在意,但没人喜欢被人误会。能够正名,那自然是最好了。
“另一桩事就是陈家倒了,现在苏州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案子是世子查的,世子说明日会张贴皇榜公告天下,众人都等着看明日的皇榜呢。”青衣婢女又说道。
萧苌笙又是一愣。
陈家倒了?长孙翎收网了?也对,长孙翎准备了这么久,人证物证俱全,也是该下手了。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长孙翎来了。
“世子。”萧苌笙起身行礼,说道,“今日琼芳宴上,承蒙世子为我正名,又叨扰世子良久,苌笙在这里谢过了。”
长孙翎在她对面坐下,“不用拘礼。再过几日小艺选秀,最后一科,有几分把握?”
“别人问是五成把握,但世子问,十成把握。”萧苌笙抿唇一笑,“我曾经答应过世子的那个约定,苌笙一直不敢忘。等到夺得江南第一魁首,但凭世子吩咐。”
长孙翎心里一沉,僵硬着脸说,“给萧鸿治病的五大奇药没有凑齐,等全部找到再说约定不迟。”
“找药天时地利人和,一年时间还长。但以我推断,世子要我做的事,最合适的时机已经不远了。”萧苌笙眸光奕奕,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世子曾说以江南第一的身份进到宴凰书院才能做到,想必所谋之事就在京城,想必我入京就是最适合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我待,药材可以等,世子的大计不能等。”
她太聪明,一下就猜了正着。
可是把她抛出去,让皇室争夺,临到下棋这一步,却不想落子。
“距离你入京也还,日后再说。”长孙翎皱眉。
萧苌笙黛眉轻蹙,长孙翎怎么这么拖拉?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作风。
又或者是因为这件事所谋甚大,比较隐秘,还不到时机托付给一个不能完全信任的人?
萧苌笙想到这一点,自以为明白了长孙翎的想法。
“世子尽管放心。萧鸿的命还在世子手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背叛世子的。”萧苌笙望向长孙翎,诚恳说道,“更何况若不是有世子帮忙,鸿儿就只能瘫痪在床,我对世子感激不尽。”
其实被他这么不信任,心底有一丝不痛快。但萧苌笙把自己看的很轻,他这样的人,不轻易信人也是应该的。
“不用多说,日后再论。”长孙翎冷下脸。不是不信任萧苌笙,而是心底不想把她扔出去。
可又自知不能毁了一出好棋,萧苌笙,绝对是最合适的棋子。
萧苌笙眼眸中的笑意渐渐收敛,低眉说道,“遵命。”
只是想为他做一点事,让自己不至于是一个毫无用处,依附他的弱者,这样能让她在他面前有底气一些,平等一些。
但是,他不信她。
也罢,反正在宴安世子面前,容不得她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