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腾浒听闻此言,脸色一瞬就阴沉了下来,这个女人处处和他作对,委实是可恨。脸上的不愉之色只是存在了一刹那,他很快就换了副表情,凑在林宏面前,半蹲下来悲愤道:“大嫂心中不快我能理解,父亲何尝不是于心不忍!但是为了家族,还请父亲……忍痛!”
林宏皱了皱眉,低声道:“等孩子醒过来,就什么都知道了,何必急于一时呢?”
林腾浒不依不饶,沉声正色道:“家族之事无小事,还请父亲三思。如果因为此时的一时心软,造成不可回寰的后果……儿子,实在看不得!儿子没有半点私心,全是为了我们的家族着想!”
余红也一面假惺惺地扯着袖口掩面,一面帮腔道:“床上躺着的到底是我们的侄女,还是别有用心的人安插进来的人,说到底我们一概不知的!大哥大嫂这些年思女心切,一时失察认错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见林宏开始犹豫,林腾浒心里不由得一喜。床上躺着的那个无疑就是大哥的女儿,只要今天把这件事做了,他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的大帽子是戴得实了。虽然现在的医疗科技发达,掰断了的手指可以很快接回来,但是人心涣散以后,可不是那么容易再找回来了的!
这么一来,父亲心中摇摆不定的钟摆,也该指向自己了吧……护不好他的女儿,可不是我的错,我怎么看都是家族大义出发,毫无私心的。
“万万不可。”薛睿此刻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是难看,他沉声道,“十指连心,更是连着父母双亲的心,大小姐流落在外已经是过得十分坎坷,如果醒来后知道被这般疑心过自己的身世,不知会有多么伤心……”
林腾浒厉声道:“薛少爷,你这么说便是存了私心了!我们林家发展至此不容易,如果大厦有一天毁于一旦,一定是有人存心操作……”
“够了!验!”病房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林宏皱着眉,一锤定音。
朱婉几乎是软倒下来,幸好林腾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朱婉不敢置信地看着公公:“爸……”
“不用再说了,只需要把玉珏拿出来,就可以证明孩子的身份清白……”林宏眼中有不忍,温言安慰道。
“可以这一验,要掰断这孩子的手指!”林腾飞克制着内心的汹涌情绪,可谁都听得出,他已经在情绪爆发的边缘。
林老夫人上来劝慰道:“不要让你们的爸爸为难……”
“大家都有大家的难言之处,也罢了。”薛睿沉沉地开口,眸中尽是冰冷寒凉,“我们浅茹,不要这身世了,我带她走!”
“薛公子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人也是你担保的,现在你又要带走,岂不是有所冲突矛盾?而且,君子言出必行,又怎么能把这孩子带走呢?莫非你真的是有企图的,现在怕恶行暴露,所以怕了?”余红撇一撇嘴,眼里的狡诈之色一闪而过。
“你们够了!这是我妹妹,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动她一根手指头!”林平旌终于忍耐不住,拍桌而起,一双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俊秀的脸上乌云密布。
火药味越来越浓,眼见着病房里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大家却在此时蓦然听到一声低微羸弱的声音传来:“咳咳,大家,不要吵了……”
这个声音,大家是不熟悉的,甚至都没有听过。除了薛睿和林平旌。
大家把头转向了声音的来源,正是病床上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的女子!
我在昏迷中,感受到周围包围着我的情绪多重多样,有敌对的,更有一定要护持我的,我虽睁不开眼睛,却听得见他们的纷争。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世已经公之于众,我拼命地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就听见那个身份是二伯的人,想要掰断我的手指取出玉珏。还有我母亲的哭泣,我父亲的叹息,平旌的愤怒,薛睿的……寸步不让。我浑身剧痛,但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一双唇发抖不止,但还是强撑着出了声。
霍然间,几双眼睛如同探照灯一般看向了我,我心中有近乡情怯的怯怯然,更多的是坦然。
“孩子,好孩子……我的平瓷啊!”我还未回过神来,一位中年美妇便抱住了我,眼泪纵横,她生怕抱疼了刚动过手术的我,动作十分轻柔,我感受到她对我的感情,不由得喉间一哽。
这是我的母亲!
旁边是一位手足无措的中年人,激动得手都在微微战栗,他眉目如剑,温润如玉,我便知这是我的父亲,我的眉目间正是有几分他的英气。
再然后,便是讪讪地站在一边的平旌,见我看向他,他好似有几分躲躲闪闪的,看我的目中更带着几分恨恨。我一愣……呃……我哥哥好像对我有些怨念了,这事还得找机会和他说清楚,虽然并非我存心,但瞒着他总有我的错在内。
再后面,坐着的两位老人对我的关心,神色间都是真切,我心中一暖。
再看向刚才力求要掰断我手指的那对夫妇,男的神色愕然,根本没想到我会在这紧要关头醒过来,女的眼神中的愤恨虽然隐藏得不错,但如何瞒得过我?我嘴边不由得挂起一丝冷笑,还真是人善被人欺啊,谁看了我都想欺负一手,不过这次,我不会再忍了。本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这时候来了两个能出气的,我不抓住才怪了。
我轻轻顺着我母亲的脊背轻拍,附在她耳边道:“妈,你先别激动,欺负过您的人,我现在就让他们尝尝滋味。”
随后虚弱地抬起手,把手中的玉珏递给一边顾盼不停的爷爷,道:“您……看看……这是不是真的……我一直视如珍宝……”
爷爷接过去在手上摩挲了两下,又仔细看了看,温润的玉珏在灯光下折射出瑰丽温柔的乳白色,他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把玉珏递给奶奶。奶奶同样看了几眼,便兴奋地大声宣布:“是当年那块玉没错了,这是我们家的孩子!”
母亲闻言,又泪水涟涟地哭起来。父亲连忙走过来,一只手在我头顶怜爱地摩挲,另一只手轻拍着母亲的脊背。
在父亲眼中,此刻世界是圆满了的,儿女双全,事业有成,他已经别无他求。
我咳了一声,把头转向脸已经垮了下来的二伯,弱声道:“伯伯……现在疑心都消了吧?”
林腾浒赶紧换上一个宠溺的笑容,十分虚假地道:“侄女这是什么话,既然是家里人,这种见外的话就不用说了。伯伯第一次见你,马上回去就给大侄女儿拿见面礼来,你保准喜欢。”
我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连连,这是觉得我在外长大,容易被金银珠宝蛊惑了?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咳咳……伯伯客气了,不过,礼物倒是不着急……不知道我的堂兄弟姐妹们……有没有都验过身世呢?”我微弱地道,语气十分温柔,又说得断断续续,好像下一秒就又要昏过去一般。
父母亲的脸上笑容瞬间一滞,客气话是怎么说的吗?如果真的觉得你二伯客气了,不是应该说不用给礼物吗?怎么说的是“不着急”?前面的话倒也罢了,后面的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你的堂兄弟姐妹们有没有验过身世?这是什么意思?
林平旌也是摸不着头脑地悄悄看了我一眼,唯有薛睿似乎知道了我想说什么,做什么,只是默默一笑。
我那伯母先急了,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怏怏不快:“大侄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弱弱地回道。
林腾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道:“大侄女,你这话说的,你伯伯我就不能理解了,你的一个堂妹妹一个堂弟弟,都没有丢过,要验什么身世?”
“二伯,不可不防啊,你行得正走得直,别人可就未必了啊……”我虚弱地又咳嗽了两声,声音十分羸弱地道。
父亲张嘴想说什么,被母亲一扯袖口,制止住了。母亲狠狠瞪了父亲一眼,声音微不可闻地道:“女儿这是在给我们出气呢,你好好看着就是了,还想阻止?”
父亲口中“呃”了一声,果真无动于衷了。
余红尖锐地叫起来:“你就是冲着我来了的意思了?除了我,你说的那个别人还能有谁?真是岂有此理,没有家教,不懂尊重长辈的小东西!”
我冷笑一声,偏偏语气十分委屈地道:“伯母教训我,我不敢不听着,但是我是在为我们家着想,为了家族的发展着想,如果家族里混进来一两个不是自家血脉的外人,岂不是我们家要岌岌可危了?”
林腾浒额头上青筋直跳,哪有男人能容忍头上戴了一顶绿颜色的帽子,怀疑都是不行的,他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真怒:“小姑娘家家的,说话注意些,不然哪天枉死了都不知道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