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搞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愣怔怔地不知如何动作。薛睿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我现在是没法点菜了,就把菜单交还给侍应生,嘱咐道:“上几道你们这边的特色菜就好,对了,饮品的话要两杯焦糖玛奇朵。”
我瞪大了眼睛。焦糖玛奇朵?
“以前你喜欢喝这个,现在还喜不喜欢,我也没来得及问你。不过他们家的东西都不错,你可以试试。”薛睿笑道。
焦糖玛奇朵?焦糖玛奇朵……这是我和以前的一个好朋友的记忆了,很久之前的一个下午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我还在读高中了,家里一向觉得女孩子读书没有前途,好好嫁人好好打工才能给家里的男孩子攒老婆本。于是那一年我过得尤其艰难,无论怎样请求甚至是哀告,都不能改变所谓“妈妈”和“爸爸”的想法。眼见着当时成绩优异,年年能拿到三好学生等各项奖状的我就要被退学,去供养我那个成天好吃懒做的弟弟,我只能向当时学校的校长——薛灵溪校长求助。
我从家里一路飞奔到学校,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我跑到校长室时校长并不在,在校长室内的是一个男孩,好像年纪与我相仿。我只记得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和那一身我只在弟弟的电脑壁纸里看到过的名牌,他的面容、身材,已经随着时间的逝去,我记不清了。
我还记得自己问薛校长在哪里,并哭得很伤心地把家里要让我我退学的事情向这个男孩子全盘托出。也许在当时心智还不成熟的我眼里,就已经看得出,那个男孩子绝非等闲之物,或许他可以帮得上我。
他耐心地听我哭诉完,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
和他的遇见短暂而遥远,很多东西都已经在时间长河里逐渐模糊,如果不是薛睿今天陡然提到“焦糖玛奇朵”,可能再过几年,他的身影就会从我心里消失了。
我记得他说:“你做的很对,现在跑过来找校长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一定要坚持你的观点,好好读书,等你考上大学,找到了满意的工作,你就会发现一切都和现在截然不同了。”
然后他的一个电话,薛校长很快就赶回来了。薛校长一直是我心里的偶像,她为了教育事业终身未嫁,对学校里的同学们亲如母亲,十分关心。听完我的复述,她先是安抚了我,告诉我她绝对不会让我退学的,然后二话不说问我要了我家的地址,亲身去我家说服我的父亲和母亲。
薛灵溪校长没有让我跟随她一起去,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说服他们的。最后他们让我读书的条件仅仅是每年给家里供一万元,对于之前他们拒绝我上学来说,这改变实在是太难太不可思议了。我愿意在课余时间打工挣钱来换取我继续读书深造的机会,累就累些,这没什么,只要让我有继续读书的机会,这会让我比什么都开心。
事情解决后,我差点跪下来给薛校长道谢,薛校长亲切地扶我起来道:“每个人生命中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坎坷,这并不要紧,甚至是每个人的福祉,以后你会感谢自己的坚强和独立。”
之后,薛校长对一直在旁陪着我的那个男孩子说道:“阿睿,浅茹跑过来,应该很渴了,我办公室没什么好喝的东西,你带她去外面喝点什么吧。现在学业这么紧张,就当是放松放松了。”
被称作阿睿的男生应了一声。我赶忙推辞。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们,跟着阿睿出了校门。
阿睿问我:“你喜欢喝什么?”
我喜欢喝什么?家里有时候烧熟了的白开水都不给我喝,我只能去喝自来水,更别提什么饮料了。要问我喜欢喝什么,我觉得我喜欢喝的就是白开水,有白开水的日子已经很幸福了。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喜欢喝白开水。”
阿睿最后带我到了一家咖啡馆,家里条件不好,咖啡馆这种地方对我们一家来说都太过于高档奢侈,连家里的小皇帝弟弟都没有来过。我诚惶诚恐地跟着阿睿,看他熟稔地点单,不觉心生羡慕。他转身问我:“你喜欢甜的吗?”
我拼命点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欢甜食的。何况是我这种得不到零花钱,很久才能偷偷吃到一块糖的孩子。
后来阿睿端了咖啡到我面前,教我咖啡要小口喝,还温柔地嘱咐我:“小心烫。”
我从来没有喝过味道那么奇妙的东西!它并不像白开水,单纯解渴,而是经过舌尖后,在舌尖上留下一层层细腻的滋味,味蕾都在欢呼雀跃,那种高级的甜中带着些许微苦的感觉顺着喉咙,不止是进到了胃里,更是深深地钻进了我的心里。
“味道还合适吗?”阿睿问我。我当时应该是十分狼狈,十分手足无措的吧。
我只是拼命点头。
阿睿往前探了探身子,道:“可能这对你来说很贵,但是对我来说,这只是我每天零花钱里很少的一部分。”
我呆住了,但是随后我便坚定地相信,阿睿不是那种会奚落我的人,于是我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想告诉你的是,人的出身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人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就像所有的过去都无法更改,这是同一个道理。但是你知道吗?”阿睿的神情越发严肃,“人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如果你不满意现状,你想改变它,那你需要更加努力。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对学习的坚持和对学习的热爱,我相信总有一天这杯咖啡的价值,对你对我,都会一样的。”
真的可以吗?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学习只是为了可以考上一所离开这个地方的大学,对于未来应该怎么样,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完全没有想过。别说那遥远的未来了,就说高考以后,我又没有上大学的钱,我都心里没底。想到这里,我黯然失神:“谢谢你安慰我,但是我连上大学的学费都凑不齐,可能真的要让你失望了。”
阿睿皱着眉头,随后展颜一笑:“你关注过国家的希望工程吗?”
希望工程,那是什么?我摇摇头。
“那是专门给有实力走出困境的学生们的福利,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一定会有人会愿意资助你去读大学的。”阿睿解释道,信心满满地告诉我。
我感激一笑。无论是真是假,他愿意安慰我的这份心,我已经是很感动了。
“今天你喝的这杯咖啡叫焦糖玛奇朵。”阿睿接着说道,“你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定要请自己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