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是想从我的神色中看到一丝对她去留有所决定的蛛丝马迹。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我不喜欢在身份不明的人面前表露过多的情绪,不值得,也完全是危险的行为。
我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轻轻地吹开了浮在茶面上的几叶碧色茶叶,笑着道:“这泡的是极名贵的碧螺春,等闲的地方还买不到,只有在拍卖会上才能一睹真容。像这样顶尖的茶叶,我一般也舍不得喝,这一百克就有人能开一万的高价……你说,如果你真的从了安家,最后你拿到的钱能买几斤这样的好茶?”
我笑眯眯,状似毫无攻击性地看着阿凉,却生生地把她盯出了一身冷汗,她好像第一天才认识我一般,对我此刻的话里有话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寒。
能拿多少钱?
这话原本我是不屑于问她的,多少钱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数字,并不是我有钱了,而是我觉得这些身外之物买不来任何人的真心,只能让你觉得稍微有底气一些。然而那真的不过是稍微,真正的底气在于一个人能否行得正走得直,不然即使是抱着满床的金钱睡觉,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鬼来敲门,这又有什么意思?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凉。阿凉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但是心思十分的懊恼,她看得出来我在想什么,我想告诉她的意思,她一定也能明白,就看她自己能不能醒悟过来了。
阿凉嗫嚅着嘴唇,脸颊上泛起愧疚的红晕,轻声道:“说是会给我足够的钱和权去做殷家的夫人……我真的,我真的很想……”
我冷然一笑,把茶杯上的白色陶瓷盖子扣在杯口上,发出清脆冷厉的一声,阿凉愣愣地被我打断,一时间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我沉着脸道:“想什么?想和殷子衿结婚?可是你家那位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心里不知道么?他嘴上一直说着,要找个有权有势的,可是这些年来他可曾抛弃过你?难道相亲了那么久就真的连个合适的都找不到么?”
阿凉呐呐无言地看着我,眼眸里渐渐升腾起焦急的水雾,她十分凄楚地压低声音喊道:“并不是我要算计他!只是……他现在做的事情胜算小,风险还高!我只想能……能让他安安全全的……”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薛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像是从她身上擦了过去,又像是穿过她在看一个了无生趣的死物,道:“你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应该是更想看到一向瑞气凛然的子衿吃亏,你再拿着安家给你的“赏赐”去“赏赐”子衿,让他觉得自己离不开你这个“贤内助”吧。”
我心中微微一动,薛睿这话说的很短很简洁,但是基本上的意思都表达了出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句句字字多淡然若风,却偏偏像一把刀子一样能扎在人的心头,尤其是那些……确实做了亏心事,还想着遮遮掩掩不敢坦荡承认的人……
我斜着眼睛看阿凉,阿凉的慌恐几乎隔着这虚无的空气我也感受得到。
她终于忍不住眼中扑腾的泪水,两行清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她说话却是毫不停滞,像是真的抛弃了一切般决然道:“是的,我知道我走错了路,可是我真的很想变得优秀,只要他离不开我……只要他离不开我……我……”
“你就怎样?你就可以背弃你最心爱的人去和他暗里作对,成为他最难以释怀的一道伤疤?“我并不愿意给她什么面子,轻蔑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道,“你心里也是知道的吧,你说殷子衿做的事情实在是风险太大,可是你自己呢?你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剑走偏锋险之又险,别说是已经被我发现了,就算是没有……你的胜算……难道真的很多吗?”
阿凉猛然一惊,她此刻是真的后悔了。其实在来我家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行为必然会被殷子衿唾弃,所以想再事情无法弥补之前做些补救。可是听了我和薛睿这一番看似不留情面但实际上已经字字句句为她打通了关窍的话,她是真的不愿意再和安家那些人同流合污了,如果真的要做一丘之貉,殷子衿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她膝盖一弯又要再跪,我皱着眉及时托住她的手肘把她拉了起来。阿凉只好怯怯地站着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子衿……”
我暗暗地叹了口气,也不说好,更不说不好。毕竟殷子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心中猜疑连夜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我不想和面前这个女子似的骗人,只好什么都不说地默默住口。
阿凉咬着牙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安家其实是准备在婚礼上杀了薛睿,嫁祸给浅茹的……”
我和薛睿这次是真的惊讶不小,凉意从我心底一层层地蔓延出来,险些让我惊得站了起来。我立刻偏过头去看薛睿,他还是那副淡然如水的样子,甚至冷静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我家里人此刻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人偷听到这段惊世骇俗的谈话之后,更是不咸不淡地松了口气。
我暗地里嫌弃薛睿没心没肺,叹息着问阿凉道:“杀了薛睿?怎么杀?嫁祸给我?又能怎么嫁?”
阿凉已经说了一半,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吊我们的胃口,她知道这些话她就算是不说,今天开了这个头,我们也有势如破竹的机会去自己获悉,还不如她来卖这个人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
可是……这样一来,她的太太梦大约是真的要破碎了。她没有半分把握殷子衿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更没有把握让薛睿和我原谅她,这些也许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失去了安家这样的依仗,大约是这辈子都与殷家太太这个位置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