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哥叔叔,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杜蕾儿趴在初九背上,满脸恳求的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说:“能。”
“你能不能救救我哥?”
我心脏猛然一阵收缩,手一哆嗦,手上夹的烟掉在了地上,在雪地里融化出一片温暖弧度,发出刺啦声,最终还是朝命运屈服,不甘的停止了燃烧。
雪,有点太厚了。
初九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脸上挂着憨笑,眼角有着疲惫,好像跑完马拉松一般。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杜蕾儿,张了张嘴,再次深吸一口气,呼出的空气在空气里迅速化成雾气,好像吐烟一样,我说:“你说吧,能救我一定救。”
“不能救也要想办法救。”杜蕾儿红着眼,有着自己的坚持。
我深吸一口气,心情还是不能平复,点上一支烟,猛吸两口说:“好。”
承诺有时候很简单,谁又能体会到承诺背后那些沉重,或许背负着沉重承诺过的人都懂。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仿佛每一个字吐出去都是那么沉重,我惜字如金,因为我真的不敢说的太多,我怕我做不到,就好像杜持落求我救杜蕾儿一样,我无从下手。
“我家里从我记事就开始闹鬼,算命的说我晚上不能在家里睡,不然就会死。”说完杜蕾儿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率先走出两步说:“边走边说。”
不觉间,我也喜欢给别人留一个背影了,或许那些,有些悲伤别人看不到,就不会那么悲伤吧。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那看不到的,就当它是假的吧,有时候骗骗自己也好,不然这个世界还是太冰冷了点。
相信那些温暖而美好的,才又力气去面对那些阴冷而潮湿的。
我紧了紧外套,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我哥一直不告诉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不得不守着那个店,走不了,逃不脱,连遇见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敢表白。”
我吐出一口气说:“现在敢了。”
“不敢的,他走不了的,因为那店里闹鬼,里面有一具活着的骷髅,我们必须守着,他不敢的。”
我脚下一滑,猛然想起这个问题。
“梦哥叔叔,我其实早就知道了,我也是有阴眼的,我比我哥胆大,我不害怕,他其实很害怕的,害怕每天还要硬着头皮去。”
我叹了口气说:“你想叫我怎么救你哥?”
“收了那个骷髅,还我哥一个青春,一个能有爱情的青春。”杜蕾儿盯着我后脑勺说道。
我没有回头,但就是知道,我的第六感越来越敏感了。
我抬起头无力看天,边走边抽烟,边吐出烟气边说:“你也看到了,叔叔其实没自己想象中的厉害。”
“很厉害。”杜蕾儿语气坚定的说道。
“梦哥一直很厉害。”脑残粉初九附和了一句。
我其实真想看着初九说:“你其实比梦哥厉害太多了。”也只能想想而已,忘记是一种幸福。
“我试试吧。”我不知道我是怀揣怎样的心情吐出这句话的。
“拉钩。”
“拉钩。”
杜蕾儿的手上一阵冰凉。
初九把杜蕾儿送了回去,回她干爸家,我在杜持落家门口等着初九。门从里面插着,或许初九也是和我一样,做的墙上君子。
我原路返回,被窝已经没了多少温度。初九又去烧了把火,我没敢开灯,怕吵醒杜持落,好在夜色不是那么粘稠,伴着窗外的落雪,有点黑灰。
被窝瞬间就暖和了,钻进被窝那一刻,饥饿,那种空虚的饥饿,通过我的胃,直接朝我脑袋上涌。
我趴起来,把杜持落跟初九吃剩的半碟花生米,一把扒拉到嘴里,突然想起众生小和尚也这么干过。
我嘴角挂起一丝浅笑,吃饱,和温暖的被窝都有了,我想我应该觉得幸福才对。
初九小声喊了一句:“梦哥,我身上凉你怕不怕?”
我说:“不怕,梦哥身上也凉。”
我和初九大被同眠,好像以前很多个冬天一样,鼾声四起,我们都太累了。
小米稀粥,馒头,白菜豆腐五花肉乱炖,很家常的饭。
我有一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很琐碎,这是生活,我飘忽的生活唯一还能用来叙述的琐碎。
没有漂泊过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琐碎到底有多暖心。
那是家的味道。
我突然就想家了,年关将至,古人说过,每逢佳节倍思亲。
我也说不清楚是鼻子比较酸一点还是眼睛比较酸一点,我匆忙填饱了肚子。
点上一支烟望着窗外。
趁着杜蕾儿收拾碗筷的机会,我留给杜持落一个后脑勺,小声问道:“有没有什么梦哥能帮你的地方?”
“我昨天不是已经说了。”杜持落还在咀嚼嘴里的馒头,说话又点含糊不清。
“我是说你。”我直视着杜持落。
“没什么,我能吃能喝的。”杜持落不敢看我。
“牡丹呢?我可是听老牧说你喜欢她女儿,老牧叫我给你带话,你再不下手,他就要把女儿嫁别人了。”我其实就是诈呼杜持落。
兵不厌诈不是,到底说这货还是太嫩。
直接蹦了起来,看着我问道:“牧叔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认识牧叔?”一连三问,杜持落内心的慌乱全暴露了出来。
“梦哥以前算过命,我还知道你不敢表白是有原因的,说不定我能帮上你。”我收起那丝浅笑,迅速拉平脸皮,转过头去看着杜持落,真诚到,连我自己都相信我能给杜持落把事情摆平。
“没什么,我只是还没考虑好,没考虑好。”杜持落说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蹩脚理由,所以他不敢看我。
其实从杜蕾儿嘴里吐出活着的骷颅那几个字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是躲不过去了。我不想成佛,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叫我熟悉的人都能生活的好。
“那个骷颅到底怎么回事?”我装作不经意,点上一支烟,随口说道。
“什么骷颅。”杜持落彻底慌了。
“别骗我了,我有天眼,上次去你店里看见了,只是时间紧没来得及问你,这次刚好赶上,我真的能帮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手一直在摩挲腰上的打鬼鞭,那就是我的底气。
“梦哥,你……你真看见了?”杜持落眼神中一闪而逝的迫切,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他其实已经相信我了。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再次转过身去,剩下的事情,就得杜持落来说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骷颅的来历,活着的骷颅,说出来可能都没人能相信,我想我们杜家人都是天生阴眼,可能就跟这个有关。”
“生活所迫,我爸走了,把小店交给了我,说是小店其实就是个幌子,我得每天看着那个鬼东西。”说这话的时候,杜持落四下张望,似乎害怕猛然窜出个什么东西。
“我就记得我爸走的时候说,看好了,这是我杜家的宿命,直到他自己想走了,那鬼玩意喜欢吃牛肉,喜欢喝酒。”说到这里杜持落狠狠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难以置信吧,我家世代杀牛可能就跟这个有关,我感觉我跟养了个可怕的宠物一样,每天喂食,于其说是看好他,不如说是养好他。”
我咽了口唾沫,这个实在超乎我的意料。
“这个,似乎也不影响你喜欢牡丹啊。”
“牡丹也有阴眼,我是无意发现的,牡丹比我还胆小,那鬼东西来去无踪,有时候还会跟我回家。”说到这里,屋子里猛然起了股阴风,起的莫名其妙。
杜持落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我点上一支烟惆怅许久拉出腰上的打鬼鞭说:“我帮你赶走他,叫他不敢再来找你。”
“我就怕赶不走,惹毛了这祖宗……”
不说杜持落不敢说了,连我都有点发毛了,好像有很多细碎的针在身上摩挲,欲刺未刺,现在还是大白天。
我学着杜持落的样子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我的天眼没看到,杜持落的阴眼也没看到。
我不喜欢被动的感觉,所以我上前一步,拍了拍杜持落肩膀说:“走,带我去你店里。”
杜持落咬住嘴唇,直到咬的发白,沉默许久不敢说话。
“牡丹。”我轻轻吐出两个字。
杜持落终于坚定的决心,看着我点了点头说:“好,我相信你。”
一个人相信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因为,那个人是那个人,只是那个人,就算有些事情忘却了,那个人,还是那个人。
杜持落让杜蕾儿看家,骑着那辆破摩托,载着我和初九,摩托车一路发出要散架的咯吱声,黑烟滚滚,有点烧机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们去到杜持落店里的时候,那个活着的骷髅大爷已经走了。
桌子上有用酒写出来的一行字,看样子没写多久。
没想到我是你们的负担,我走了,你可以有你的青春了。
杜持落看着那一行渐渐淡去的字,愣在原地。
我再次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不过还好,生活终究是给了杜持落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像老牧说的那样,如果路途太坎坷的话,看见阳光的那一刻,会越发的灿烂。
杜持落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