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站在一片荒芜里忍受着烈日的焦灼，荒草飞扬，我迷失在这个世界。
兜里不断有嗡嗡震动的声音传来，我的感觉已经变的很麻木，足足震动了很久，那里应该是我那个没电的手机。
我真的记得，我的手机是没电的，可它偏偏在震动，我像机器人一样麻木的拉出手机，上面黄屏亮起，没有显示任何电话号码，在我手心诡异的震动着。
就像我的大脑一样，不大的屏幕上一片空白，我无力按下来接听键。
“儿子，我是你爸，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家里出事情了。”我爸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像隔着一层水一样，有嗡嗡的回响。
我再次肯定了心里的猜想，我爷爷都那么不普通，我爸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我，早该想到的。
我无力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出的话已经完全不像是我的声音：“爸，能不能说说什么事情，我好做点心理准备。”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声音里的沧桑意味那么浓烈。
“回来你就知道了，对了，走鬼路吧，叩鬼门，别挂电话……”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我爸的声音听起来也沧桑的厉害，好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我说：“爸，给我十秒钟。”
“好。”
我把手机放在地上，对着张润泽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三个响头。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张哥，我会给你报仇的，我更会走到最后，我得强迫自己坚强起来。
人的坚强从来只有一种，就是被逼出来的，不是被自己就是被别人。
我顾不得抹去额头的血，头晕眼花的摸起电话，语气从没有过的平静，其实当你发现哭真的不解决问题的时候，你只能平静。
我说：“爸，我准备好了。”
手瞬间扣上了鬼门，一股熟悉亲切的感觉铺面而来，我已经站在我家门口。
我爸对着我张开了怀抱，我扔了手里的打鬼鞭，扔了手机，直接扑了进去。
狗东西正趴在门中间，看见我迅速站了起来，摇了摇尾巴，歪着脑袋想了想，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再次趴在地上。
“难为你了，孩子。”
我说：“爸，你都知道什么能不能都告诉我，我现在什么都能承受的住。”说话的时候，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爸。
从没有过的平静，原来不觉间，我已经比我爸高出些许了，那个曾经给我遮风挡雨的大山，沧桑的味道已经更浓烈了。
或许是冬天真的来了，一股风霜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六子，初九，胖子，是用来给你抵命的，这件事是我干的。”我爸平静的看着我，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那种众生平等的无关痛痒，我从我爸的那对眸子里，看到了游鱼那种悲悯。
“为什么？”
“因为你要去第七世界，因为你是秦梦，有些东西太沉重了，可惜我不是秦梦，我只是你爸，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我多想是我去。”
“为什么？”
“这都是，命，一个注定解不开的死结，可我们都希望你能解开，因为你是秦梦。”
“为什么？”
“打鬼鞭，以后千万别乱用了，这本来就不该属于人间该有的东西，有些东西太过可怕了。”说着我爸抬起头朝高天上望去，我不知道，在那遥远的高天之上，到底有着什么，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我终于意识到什么，看着我爸，父子连心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我隐隐感觉到，我爸似乎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我上前一步拉住我爸胳膊，急了：“爸，你到底怎么了？”
“时间不多了，你跟我回家，我交代你几件事情。”我爸转身就走，留给我一个后背。
我赶紧追了上去。
桌子上小菜两三，都是我喜欢吃的，卖相不怎样，我扫了一圈，没看见我妈的身影。菜还冒着热气，桌子上放了两双筷子，杯子里倒了两杯酒，我爸似乎早就知道我要回来。
“第一次做饭，你将就着吃，我把你妈打发出去了，你现在也长大了，今天咱们爷两好好喝两口。”我爸自顾坐下。
我说：“爸，你到底怎么了？”
“别问，喝酒。”我爸端起酒眼神平静看着我，里面有微弱的光在跳动着。
杯子相撞的沉闷声响。我爸看着我，小口抿了一口：“一转眼就长大了，真是快啊，其实莫离那姑娘真是不错，可惜了，我看初九对那丫头有点意思，干，儿媳妇也是儿媳妇，希望这俩孩子能走到一起，你在中间也尽量撮合一下，别让好姑娘耽搁了。”
我端着杯子，从没有感觉的沉重，我没有喝酒，看着我爸再次问道：“爸，你到底怎么了？”
我爸没有理会我，再次端着杯子跟我小心碰了一下，抿了一口，再次看着我说：“以后没事就多回家看看，你妈没少跟我念叨你，碰到喜欢的姑娘，就抓紧了，错过了，可就真的是一辈子。”
我站起来一脚带翻凳子，端端正正对着我爸跪了下去，我看着我爸说：“爸，你到底怎么了？”
我爸自顾端起酒饮了一口，似乎是在回味，看着我眼神逐渐放空了，空气里一股伤感蔓延，我爸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着很远的地方，轻声喃呢道：“有些事情不能说，一说就错，连想想都不行，一想就错。”
说完再次看着我说道：“以后爱惜狗东西一点，这狗来历不普通啊，注定要陪你一段，也是它的命。”
我眼睛一酸，视线瞬间开始变的模糊。
我爸没有理会我，再次开口说道：“天眼开了，以后走路的时候注意点那边的朋友，刚开始你可能不适应，你如果看到一个人向你走过来，视你如无物，八成就是那边的朋友，相安无事迎面而过就好。”
“打鬼鞭是上古大杀器，可惜残了，能不能修好就看你了，路很难走，千万记住别轻易动用，千万，万不得已千万不敢念口诀。”
“鬼路你也会走了，我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就是要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冲动，问清楚因由再出手，很多时候，伸出手去，就很难再收回来了。”
“以后该注意的事情众生小和尚会提醒你，我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那众生小和尚跟乾龙都是我徒弟，或许改变不了什么，可你是我儿子，说什么我也得努力一把。”
“不负我心。”
“跟爸喝一个吧，酒可真是好东西。”我爸看着我再次举起了酒杯。
我跪着超前两步，趴在我爸腿上，我没有举起杯子，因为我已经没有太多力气。
“爸，你到底怎么了？”我看着我爸问道。
“你用打鬼鞭把他引来了，我去跟他打了一场，还好是在这人间，我废了，就是这次侥幸不死，以后也是个普通人了。”说完我爸摸着我的头，满脸疼惜笑了起来。
“可能会忘了很多事情，所以，以后你要学会孤独了。”
“你不会怪我吧？”我爸看着我笑着问道。
“怪什么？”我在心里问自己。我看着我爸说：“我长大了，真的长大了，我都学会很多本事了，所以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我会走鬼路，我还有打鬼鞭，我会把小六子找回来的，还有那些人，会的，我不孤独。”
我闻到一股酒味，这才看到我爸的衣襟已经湿透了，我一把拉开我把衣服，酒顺着肚子上那个破洞，一缕缕涌了出来。
我爸再次端着酒杯，一张口，一股淡蓝色液体淡开在透亮的酒精里，我爸的血，竟然是淡蓝色的。
“可惜了，为什么我不是秦梦。”我爸的心脏位置，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周围都是烧焦的痕迹，我抬起头看着我爸。
我爸正笑着看着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冥币，上面有着死游鱼的头像，正满脸悲悯看着我。
我的心脏猛然一阵抽搐，努力压制着颤动的手，朝我爸心脏上那个破洞摸去。
我想问：“疼吗？”
一张口，眼泪就冲了出来。
“你怪爸吗？”
我终于放声大哭：“爸，你千万不能有事，我抓住我的手，我们这就去找众生小和尚，他一定有办法。”
“我这个做师傅的都没办法，徒弟能有办法，说不定我还死不了呢。”说着，我爸看向手中的冥币。
冥币上猛然窜出一股绿幽幽的火焰，从没有过的冰冷将我包裹，空气里温度瞬间降到零点一下，我爸端在手里的半杯酒，瞬间结冰，咯吱一声，杯子伴随着淡蓝色的冰渣子，碎落一地。
一股绿烟瞬间朝我冲了过来，我看到我爸咧着嘴朝我笑了起来。
“就这样结束了也好，我最后能留给你的只有这段遗忘了。”
我张大了嘴巴：“不……”
要字还没说出口，我感觉背后冷风一窜，我身子一轻，似乎是被人提在手里。
“傻孩子，你这又是何必？”
“爹，因为我是他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这些煎熬。”
我在我爸微笑着的眸子里，看到了风凌子的身影。
“我是你爹，又怎么会看着你这么轻易就去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记不清楚，我只看到，那股冲向我的绿烟，被一张满是皱纹枯瘦的手捏在手心，拂在我爸脸上。
我意识开始变的昏沉，心里却无比心安，那个我曾经怕的不像话的风凌子来了，那个风凌子是我爷爷，我爸，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