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润泽先是看着我问道:“梦哥,你干嘛?”
看到我和杜持落愣住了,也朝我手上看去,我的手刚好翻转过来,不出意外的话,那两颗鬼眼泪已经到了张润泽手心,可惜没有,那两滴鬼眼泪很违背常理的,还停留在我手心。
我最先反应了过来,赶紧把手收回来,其实我还好点,神神怪怪的事情看的多了,就是愣了一下,也没感觉到什么,我主要是怕张润泽和杜持落害怕。
两人也只是愣了一会反应了过来,我决定还是说点什么。
我看着张润泽,很认真的说道:“这个真不是我的东西。”
“是你的。”张润泽很肯定的说道:“茉萱留给你的,她说,对你有大用处,你留着吧。”说话的时候张润泽又难免感伤,默默点上一支烟,本来就局促的空间开始变的烟雾弥漫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正在犹豫要不要问的时候,张润泽看着我又补充道:“茉萱也没说你干什么用,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一个男人硬朗的侧脸轮廓,在烟雾缭绕中,逐渐化开了,化开了一丝温柔。
“梦哥,这都是命。”杜持落看到鬼眼泪后又变的伤感起来,我偷偷把手放进了兜里。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端起杯子学着初九的样子说:“咱们端一个。”
“好。”两人都不啰嗦,举起杯子,两声沉闷的响声先后响起,我们都一仰而尽。
其实我知道,今晚我们都不会醉了。酒并不会醉人,醉的只是人心,我想,或许杜持落跟张润泽今晚都有故事要讲。
但愿不是太让人心醉的故事。
老牧瞬间端上来四盘花花绿绿的菜,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看着我笑问道:“梦哥,你看还想吃点什么?”
我挠了挠头,苦着脸看着老牧说道:“我不叫梦哥。”
“啊,不好意思,我看他们都喊你梦哥。”
我看了看张润泽说:“这是个意外。”
“那就不怕多一个意外,其实梦哥真的挺好听的,过眼繁华,不过梦一场。”老牧说话的时候仰头看着门口,走过去拉上了卷闸门。
我突然发现,是不是有点年纪的人都能这么感叹上两句,还是说,我认识的遇见的人都有那么点才。
我捂着脸,不想就名字这件事情再说什么,就那么突然的,我开始思念起我的爷爷,那个叫风凌子的老头。
“相逢既是有缘,咱们哥几个走一个。”老牧端起杯子,为一夜宿醉拉开了序幕。
“叔啊,你没喝酒怎么醉了,这怎么能是哥几个呢?”杜持落满脸痛苦看着老牧。
“这你就不懂了吧,战场无父子,酒场嘛……”说到这里老牧很认真沉思了一下补充道:“肩膀齐,是弟兄,江湖乱道嘛,你这一会叔来叔去的,喝酒就没气氛了。”
杜持落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我咽了口唾沫也不敢说话了。
张润泽笑着端起了杯子,看着老牧说:“来,哥几个走一个。”
我和杜持落相视一眼,都低头喝酒,不敢接话。
说实话,我除了跟胖子几个熟悉的人喝酒,像这种不怎么熟悉的,还真是第一次,难免拘束,杜持落羞涩可能是在考虑更深层次的东西。
老牧笑了笑,派了一圈烟,看着我笑着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
我点了点头。
老牧抽了口烟缓缓开口道:“我以前刚相过亲,第一次去姑娘家,我和他爸喝的那叫一个酩酊大醉,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我很配合的问道,我突然发现老牧这么说肯定有什么深意,不断给我打眼色,眼睛余光不时瞟一瞟杜持落。
我得说一下我们怎么坐的,一张长方形桌子,我跟张润泽坐一边,我对面是老牧,杜持落对面是张润泽,所以杜持落根本没看见老牧对我挤眉弄眼。
“我们两个拜了把子。”说完老牧哈哈大笑起来。
张润泽最先反应了过来,手捂着眼睛笑了笑,冲老牧伸出一个大拇指夸道:“事情肯定黄了吧。”
老牧微仰着头回忆道:“那是个春天,等到树叶黄的时候,都有牡丹了。”
我终于没憋住,笑了起来,其实真的没那么好笑,只是现在这种情景下的我们,确实需要笑着开场。
真人真事,你要是感觉我胡说的话,那我就再胡说几句。
杜持落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转头看着老牧问道:“那你平时去婶家不尴尬啊?”
“这有什么尴尬的,我和你婶他爹,平时父子论,喝酒的时候论兄弟,那也是个有意思的老头,一见我就说对了他胃口。”说着老牧嘴角挂起一抹浅笑,似乎陷入了很美的回忆。
我没有说话,我低着头在思考,我怕我抬起头别人看到我眼睛突然眨的很慢,想想其实真的有点多余,除了特别关心你的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当然,恨也是一种关心,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这句话一点没错,有时候我忍不住就想,恨一个人,得是多累的一件事。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其实也想找个人恨一下,发展成今天这样,我实在不知道该去恨谁。
我足足沉默了五分钟终于想明白了老牧的意思,老牧可能早就发现杜持落对牡丹有意思了,这是在给我递话,叫我敲打敲打杜持落。
我一抬头,这才发现张润泽跟老牧都似笑非笑看着我,可能张润泽早就懂了老牧的意思,我冲老牧眨了眨眼睛,微不可闻点了点头。
“梦哥,你眼睛怎么了?”杜持落满脸茫然看着我问道。
我蹍灭烟头,轻笑着看着杜持落说:“没什么,烟熏着眼睛了。”在心里默念着:“傻小子啊,你的春天要来了。”
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屋后是山,开门就见。可惜杜持落这傻小子还在当局者迷。我突然发现我低估了老牧,就老牧表现出来的火候,我能不能忽悠的了还真是个问题,还好老牧也喜欢这傻小子,也觉得这个傻小子是个有意思的人。
“来,咱哥几个再走一个。”这次说话的是张润泽。
“走。”我心里平坦了不少,没刚开始那么别扭了,杜持落还是有些扭捏。
猛喝一口,我们三个相视一笑,笑的杜持落更加茫然,我突然发现有句话确实说的很对,无知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幸福,那种可望不可及的幸福,一伸手的距离,偏偏我们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手去拿。
我们就这样在可望不可即中,彼此仰望着别人的幸福,或许在杜持落看来,我们都在笑就是一种幸福吧。
菜没怎么吃,张润泽每样菜都浅尝一口,吃一口就把老牧夸赞一番,说出的话都不带重样的,在见识到了张润泽讲故事的能力后,我很艰难的决定,略过这段,因为水字数是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是胃里都是凉水,有心吃点,没丁点胃口,菜是一口没吃。
我也不知道我们有说有笑的说了多久,反正我只负责笑,杜持落负责看我笑,然后想我为什么在笑,总体来说,气氛还算融洽。
我就想不通,老牧人生经历是有多丰富多彩,笑话那是张嘴就来。
最后我很悲哀的发现,我们四人饮酒醉,干下去四瓶,根本没人醉,这太不科学了。
可能另外三人也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醉了,我醉眼朦胧看着另外三人,随手在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打着酒嗝看着三人笑问道,其实主要还是看着杜持落问道:“你知道不,梦哥刚开始学着喝酒的时候给里面放什么?”
“不知道。”杜持落很中肯的给出了回答。
“放白糖,我以为那样酒就变甜了,谁知道,竟然会窜味,那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阵哄堂大笑,那么放肆,我和杜持落都笑出了眼泪。
“梦哥,你知道等死是什么感觉吗?”杜持落终于看着我问道。
我说:“人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活着活着就死了。”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有一点办法,没有人会想死。
“你知道杜老牛为什么要磨刀吗?天天磨,年年磨,磨了很多年?”杜持落再次看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
“刀如果足够锋利的话,杀起人来,是不会疼的。”杜持落泪流满面望着我。
我没有接话,我想抽烟。
“梦哥,你知道等死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杜持落再次看着我问道,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唯一一次在那对眸子里没有看到恐惧。
好像我就是看着他叫他一百遍名字,他被电一百次,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我觉得杜持落是在等我的答案,显然我刚才的回答他并不满意。
我学者胖子喊我的样子看着杜持落说道:“兄弟,那或许是一种煎熬吧。”
听完我说的话,杜持落仰起头放声大笑起来,眼泪在桌子上开出一朵朵梅花,待到碎雪浅落时,我花开尽百花杀,我没有感觉到凄美,或许梅花开在雪里,连心也是凉的吧。
“梦哥你知道吗?杜老牛等了你很多年了,很多很多年了,刀已经磨的很锋利了。”说完杜持落终于放声大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