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的温度瞬间降了几度,我忍不住一个哆嗦,为了维护我的高人形象,只能强压着那丝寒意,尽量表现的风轻云淡。
杜持落明显已经慌了,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丝慌乱瞬间消散一些,很难想象会有这么一天,我竟然能给别人带来安心。
那个姓张的老板手上的烟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似乎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气氛瞬间又变的诡异了,只见那个姓张的老板眼睛直勾勾看着门口处,哪里房门紧闭,我没有看到什么,更没看懂姓张的老板那没来由的悲意,那么浓烈,悲伤肆虐。
杜持落也转头朝门口看去,那表情像极了想看清什么,偏偏跟我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只见姓张的老板眼光一寸寸收了回来,像极了有人正在走过来,最后眼睛直接定格到对面的椅子上,给我一种错觉,似乎咯吱一声,有人坐了下去,我猛然一惊,杜持落更是不济,吓的直接溜到桌子底下,屁滚尿流的从桌子底下钻了过来,躲在我身后不敢露面了。
这货有阴眼我知道,我小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没看到什么。”这货小心咽了口唾沫,死死抓住我胳膊小声说道。
我再次朝姓张的老板脸上看去,可能真是我们抽烟太多了,烟气弥漫的厉害,我竟然有股错觉,他流泪了,如果是错觉的话,为什么这姓张的老板,眼角晶莹剔透的是什么?如果不是错觉的话,那这猛然而来的晶莹剔透又是为了什么?
一股悲意瞬间又压上我心头,我不知道我悲从何来,这让我更加悲伤。我看姓张的老板似乎正沉浸在什么里无法自拔,或许是自己的世界,或许是回忆。
我要想个办法转移一下思绪,所以我再次回头看着杜持落小声问道:“你什么都没看到,倒是怕个屁啊。”
“梦哥啊,正是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才邪乎啊,我有阴眼啊,你看现在这情况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吗?”说到这里这货赶紧闭上了嘴巴。
气氛本来就诡异,被这货这么一说,我也是头皮一紧,一阵发麻,浑身像过了电一般,我提我的心和胆默哀,这辈子跟了我,整天提着掉着,也是辛苦了。
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吧嗒一声,一滴眼泪砸在桌子上,四散飞去,溅开一朵很好看的花。我懂那种感觉,那种悲伤到很深的程度,没有嚎啕大哭,有的只是无声的落泪。
不是有句话说么,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我尽量让自己的手看起来不哆嗦,伸出手摸出一根烟低头点上,看来我们这次真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已经默默叩上鬼门。
我这个时候不能慌,我一慌杜持落心就更没地方安放了。
我深吸一口烟,正想办法该怎么打破这凝固的气氛,只见那个姓张的老板似乎从自己的回忆里浮了上来,脸上挂着泪痕,看着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已经二十年了,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就让我往事随风也好,谁知道,我走过很多地方,停留过很多地方,哪里刮来的风原来都有苦涩的味道,那是思念的味道。”
我挠了挠头被姓张的老板的口才所折服,想来这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还是那种很深沉的故事。
我就想是看了一场悲情戏,我只知道杜持落哭了,我仿佛置身事外看了场电影,本以为就是个意外,这件事情跟我没半毛钱关系,直到再次碰到众生小和尚,我再一次欲哭无泪。
我不想太煽情,更不想骗谁的眼泪,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平静的把姓张的老板的故事讲出来,我尽量不写的那么伤,因为生活中伤人的东西太多,我不想故事也这样。
以下是姓张的老板自己的叙述。背景音乐建议寂寞在唱歌,因为我正在听。
“我叫张润泽,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更有一群亲爱的人,我爱他们。”说到这里张润泽顿了一下,似乎在酝酿情绪。
我看着远处的天花板忍不住想,或许每个人都是爱自己的家乡的吧,我的家乡没山没水,却有一群亲爱的人。
“我爷爷在旧社会是教书先生,也算是书香门第,所以我的名字有别于村子里那些阿毛,阿狗,我是我们那里方圆十里第一个大学生,送我那天,人山人海,大家像看珍惜动物一样看着我,当然,最耀眼的还是她,苏茉萱。”
说到这里张润泽已经开始抽泣,有点说不下去的意思。我很适时的递上一支烟,我知道他现在需要做点什么来缓解下情绪。
“那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孩,我本以为不出意外,我会娶她,就像她冲开一切束缚,在人潮人海中跟我拥别一样,我会风风光光在人群拥挤中把她娶回家。”
“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问话的是杜持落,这货似乎也没刚才那么害怕了,我不得不佩服张润泽故事讲的很好。
“对啊,为什么没在一起?”张润泽看着杜持落问道,终于开始嚎啕大哭,烟头在张润泽手心明灭不定着,最终被捏爆,爆出一团好看的花火。
我扭头瞪了杜持落一眼,这货吓的赶紧缩回脖子。我起身走过去,在张润泽肩膀上拍了拍说:“爷们,坚强点。”
张润泽扭头看着我,一个大男人哭的落雨梨花,我其实也很好奇,是怎样的繁花落幕,造就出这样的创伤。
或许是我的手掌给了张润泽温暖,因为我手上很冰凉,那是张润泽的体温。我知道他现在需要温暖,所以就那样站着,手就那样放着,曾几何时,胖子和小六子也这么做过,那种温暖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
张润泽稳定了一下情绪,我这才发现,他的眸子其实一直都没离开过对面的椅子,我转头看去,那里空空如也,我的举动把杜持落吓了一跳,再次跑过来站在我身后,紧紧抓住我胳膊。
“我每年都会回家一次,带着我全部的思念,你知道吗,一年啊,365天,思念也是一种煎熬。”张润泽终于看着我,我知道他不是想叫我说什么,只是需要我点点头,告诉他我懂。
我点了点头。
“我们每个月都会通一次信,你知道为什么么?”张润泽依旧看着我,我身后的杜持落接口问道:“为什么?”
我一眼瞪过去,好在张润泽的情绪没有出现太大,波动。
“为什么?因为路不好走,邮差每个月才去我们村子一次,多可笑,后来我花钱把路修了,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我大学毕业找了个不错的工作,本来打算把茉萱接来,从她的来信里我知道他爸病了,多狗血的剧情,可这破事都是真的你知道吗?心脏病你知道吗?要花很多万你知道吗?我假都没请连夜赶了回去你知道吗?我站在医院门口不敢进去你知道吗?我是个男人,可我喜欢的女人在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我只能给她一个肩膀,这个肩膀再温暖,有用吗?”
张润泽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我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他另一个肩膀上面。
“当时我们有一个同事看上我了,就是我现在的老婆,他爸有钱,我比赶回来更加疯狂的赶了回去,回去那个不属于我的城市。我找到了我现在的老婆。”说到这里,张润泽咧着嘴笑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空气里温度又是猛然一降。
我第一次开口说话,看着张润泽说:“你说。”
“我说,你给我找五万快钱来,我就娶你,什么时候都行。女人面对爱情的时候,原来也是那么疯狂的。”
说到这里,张润泽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从肺里再到胃里,唯独没有路过心脏。
抹了抹眼角接着说道:“我现在的老婆回家连偷带骗掏光了她爸的积蓄,她爸气的大病一场,我拿着钱,整整五万,我抱在怀里,仿佛抱住了整个世界。”
“说不感动是假的,我一把把我现在的老婆抱在怀里,我能感觉到胸膛里有东西破碎成一片一片,我说,等我回来娶你。她流着眼泪点了点头说,好。”
“我去医院偷偷交了钱,在医院陪了茉萱一个星期,我们一起给那个好心人祈祷,给他爸祈祷,奇迹有,我也信,但始终没有出现在我身上。”
“茉萱他爸走了,很突然,却在预料之中,茉萱的整个世界都塌了。”
“接到我现在老婆的来信,我知道她爸没了,因为我没了,她相信了爱情,她的世界也塌了,你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吗?你知道吗梦哥?”张润泽再次转头看着我。
我听到身后的杜持落抹眼泪的身影,还有抽泣的声音,声音很细碎,很细碎的划破我的泪眼,我眼泪决堤,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我看着张润泽很认真的说:“你的世界也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