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众生小和尚问道:“开天眼怎么回事?还有,天眼不开,鬼路不通又是怎么回事?”
众生小和尚看着我咧开了嘴,像熟透的石榴一样,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的石榴子,很标准的一个微笑,八颗牙齿。
我叹了口气说:“我懂,说了我也不懂是不?”
众生小和尚很诚恳点了点头,递上一个更甜的微笑。
我有了把众生小和尚一把提起来的冲动,最后最终忍住,因为我发现这样真的没有丁点作用,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我想抽烟。
和尚的职责就是渡人去彼岸,烟摊就是我的彼岸,众生小和尚不是和尚,但却做了和尚该所的事情。
我看着远处的烟摊咽了一大口唾沫,众生小和尚看着我笑问道:“是不是想抽烟了?”
我点了点头说:“知道你还问。”
“想抽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众生小和尚看我脸上变了颜色赶紧闭上嘴巴,从兜里扒拉出来一把钱,递给我一张五十的说:“去买吧。”
说实话,从一个小孩子手里拿钱买烟,我良心真的很不安,我再次咽了口唾沫安慰自己,这货不是一般的小孩,再说,这货都说了,这钱都是我挣的,我是在花我的钱。
我的烟瘾迫使我伸出了手,瘾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超越理性的。
我感觉众生小和尚对钱好像没什么概念,一天之后我认识到了我的错误。
在这个随时需要花钱才能活下去的社会,一个没有钱的人怎么可能对钱没概念,概念只会更深,只会更加清晰的认识到钱的重要。
烟是陕西特产的十块那种猴王,在此我就不多做描述。
回来后我点上一根烟,瞬间灌满肺,肺里的充实给我带来了意思满足感。众生小和尚看着我问道:“怎么去那么久,你刚才跟人说什么呢?”
我笑着说:“我问他烟能不能给我算便宜点,你想啊,这肯定不能便宜啊。”说着我扬了扬手里的火柴说:“所以我叫他送我一盒火柴。”
众生小和尚笑着给我递上两根大拇指说:“你真孙子。”
我笑着说:“难道你不是你爷爷的孙子?“
其实真实情况是,我买了包烟,刚要买打火机,看到了角落里的火柴,突然就想到了以前刚学着抽烟的日子。
我叫老板给我拿一盒,老板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给我一盒说:“送你了。”
我递给老板一支烟笑着说:“扯平了。”
我们相视一笑,好似一个转身就能两不相欠。
一转身,我闻到了尘土飞扬的味道,那些五分钱一盒火柴的日子,就那样离我远去,就像飞扬的尘土一样,不管是尘埃落定还是被掩埋,最终被留在时间里,但这真的不重要。
时间并我欠我什么,只是我,我欠自己一个青春。
我再次摸出一根烟,三两口吸进肺里,呛的我一阵咳嗽,那么浓烈,我很喜欢。
众生小和尚看着我笑了起来,看到我脸上变了颜色,生生止住了想说的话,看着我说:“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我深吸一口气,抹干净眼角呛出的泪花,看着众生小和尚问道:“现在去哪?”
众生小和尚朝我扬了扬头,用很不外国的英语说:“狗吐。”
对于众生小和尚的英语,我不想表达什么,因为我自己的英语也很不外国。我看着众生小和尚后脑勺问道:“去哪?”
众生小和尚看也没看我问道:“你知道开天眼都需要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瞬间又来了火气,众生小和尚可能感觉到了我的情绪,转过头看着我说:“坡前柳,晨时露,子时雾,牛眼泪。”
我看着众生小和尚张大了嘴吧,愣了两秒说:“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是不是说有这些东西谁都能开天眼?"
众生小和尚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说:“他们认识我吗?”
我点了点头说:“懂了。”
这货总在含蓄不含蓄的表达自己是个高人,其实我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跟着这货在柳树下枯坐一夜,待到黎明时分,柳叶上露珠滚动,这货摘下一片,就那样按在我的眉心,甚至我都没怎么看清,柳叶就消失在我脑门上,这很玄幻,但我真的不是在开玄幻玩笑。
我感觉到脑袋里瞬间一丝清凉,说不出的舒服,浑身毛孔都舒展了,一晚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嘿嘿,舒服吧。”众生小和尚把脸凑过来,把我从那种奇妙的感觉中拉了出来。
我心里多少有点火气,可还是点了点头。
“舒服就好,一会有你受的了。”众生小和尚脸上笑容更贱了,仿佛正看见我承受什么莫大的痛苦一样,眼神中满满都是向往。
“什么意思。”我直接站了起来,心里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众生小和尚意味深长朝我笑了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第一缕阳光不知道载着谁的思念,刺痛了我的眼睛,众生小和尚的背影在我视线里明灭不定起来。
我张了张口最终没是忍住没问,因为我知道问也白问,随手摸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提脚跟了上去。
我跟着众生小和尚三绕两绕,又回了昨天吃面的那家门口。众生小和尚眯着眼睛看了看紧闭的店门,又冲我扬了扬头:“狗吐。”
热气腾腾的包子,混合着清晨空气的潮气,一碗红白相间的豆花。
众生小和尚吃了三十六个包子,都是肉馅的,引来了多人围观尤不自知,最后还是我用胳膊撞了撞这货,这货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抹了抹嘴,过去结了帐。
吃完我们找了个小旅馆,倒头就睡,我头刚一挨到枕头就感觉疲倦像潮水般汹涌而来,我看着众生小和尚问道:“不是要开天眼么?”
“我们昨天吃的什么?”众生小和尚看着我问道。
我说:“面啊。”
“肉,我吃的是肉,是牛肉……”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因为我沉沉睡了过去。
我梦见自己坐在火车上,好像在不断过隧道,没有开灯,光线明灭不定着,不断有人上下,但我,不知道我的终点在哪里。
我就这样在朦朦胧胧中醒了过来。确切的说我是被尿憋醒的,火急火燎解决完过来,我这才来得及注意到众生小和尚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瞬间有点不知所措起来,顺手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间我猛然想起来我睡过去之前众生小和尚好像在跟我说牛肉什么来着。想到这里,我穿上鞋子,朝昨天吃饭那里赶去。
前脚刚走出门口,招待所老板喊住了我,看着我说:“众生给你留话,说成不成你明天再回来这里。”
我点了点头,更加确信我的猜想,众生小和尚一直跟我提牛肉,原来真有深意在里面,开天眼不是就有一个牛眼泪么。
只是不知道那家兼卖酱牛肉的面馆,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看着样子,只能我自己去看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点上了一支烟,这个习惯很不好,夕阳把整个世界都烧成了血红一片,那些低矮的瓦房跟高大的树木,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迷蒙色彩,看起来,少了一丝真切,多了一丝朦胧,恬静美丽。
景色迷人,我步履匆忙,不及回望。
有人说没有到达的才是风景,其实那些路过的和不及回望的才是,因为你永远也再也见不到第二次了。
我去那家店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众生小和尚的身影,那个身板壮实的老板正搬了个凳子靠在墙上抽烟。
我三两步走过去,摸出烟盒,打开一看就剩孤零零的一支烟,我犹豫了一下,掏出仅有的一支烟,给老板递了过去,笑着问道:“哥,你见没见昨天在你这吃肉那个小和尚?”
那老板迟疑了一下,接过我的烟别在耳朵上,冲我很诚恳的摇了摇头说:“没见到。”
一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看样子烟瘾着实不小。
我想了想又问道:“那我能不能问你打听一下,哪里能弄到牛眼泪?”
我能看到那老板咧开的嘴逐渐合拢,面上表情瞬间凝固,冷冷透出一股拒绝的意味,看也没看我说:“这个我真不知道,你去别处问一下。”
我哪里还是当年的毛头小子,要不说社会是个大染缸,其实也是很好的磨刀石,只要是好钢,总能给你摸出点刃来。
我一看有戏,腆着脸般了个凳子,并排和那老板靠在墙上。这是我从众生小和尚那里学来的,脸皮这东西,很多时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只要不忘初心,有时候确实不需要太顾及。
我也学者那老板的样子看着远处说:“我的烟还在你耳朵别着,抽了我的烟,问个路都不行?”
“小伙子,听老哥一句劝,我知道你和那小和尚都不是普通人,只是这牛眼泪。”说着那老板终于正视着我:“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能不能说说你要牛眼泪想干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实话实说道:“开天眼。”
我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那么有阅历的人,被我一句话吓的直接从凳子上溜到地上,好像被雷击了一般,转头长大嘴巴看着我,口中喃呢道:“来了,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