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尾的时候,我跟初九回了次家,在镇上刚一下车,我碰到了好几年没看到过的秋蝉,这是我人生中又一次猝不及防。
秋蝉看起来消瘦了一些,又长高了一些,越发显得腿长。
我本来没看见秋蝉,初九捅了捅我说:“梦哥,那姑娘看你呢。”然后我和秋蝉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其中。我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然后初九跟了上来,再然后一声熟悉的狗叫,狗东西冲了过来。直接把我扑倒在地,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货总能知道我要回来,这确实是个问题,要是连狗都会算命的话,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秋蝉看着狗东西满脸羡慕,我站起身咳嗽了好几声,尴尬介绍道:“这是狗东西,是我养的狗。”
狗东西赶紧正襟危坐蹲在地上,然后我指着秋蝉对狗东西说:“这是秋蝉。”
狗东西伸出一只爪子,秋蝉顿了一下,伸手握了上去,笑着看着狗东西说:“你好。”
“汪汪。”这货居然一只眼睛眨巴眨巴着,不知道跟谁学会了放电。
秋蝉收回手又是一阵轻笑,看着我说道:“你这狗还真是……真是特别。”
我说:“很多人这么说过。”
初九很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梦哥,我饿了。”
我还没说话,狗东西拉住初九裤腿把初九拽跑了,走出几步,直接被初九抱起来,这货头从初九肩膀伸出来,冲我挤眉弄眼。
我下意识笑着骂了一句:“看你那傻样。”
“什么?”秋蝉瞪着眼睛看着我问道。
我咳嗽了一声说:“我骂狗呢。”
秋蝉笑的花枝乱颤,时间带给了我们一点陌生感。
秋蝉伸出手来挽我胳膊,我下意识躲了一下,我能看到秋蝉的手微微颤动着,抖的我心疼。我咳嗽了一声看着秋蝉说道:“以前没少吃你的冰棍,走我请你吃雪糕去。”
“你终于良心发现了。”秋蝉一句话把我堵的说不出话来,我们两个并排走在大街上,秋蝉在我的左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没有伸手的勇气。
秋蝉总是喜欢走在我左手边,我以前问过秋蝉,秋蝉很认真的说道:“左边就是车道,当姐姐的要保护你。”
越是回忆我心里越是刺痛。
我们忆往昔,没有展望未来,秋蝉是想有未来,我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未来。
我们在街上一遍一遍走,最后秋蝉看着我很认真的说道:“能不能陪我扎耳钉,我听人说很疼的。”
我说:“好。”
我们在相同的位置扎上耳钉,秋蝉疼的泪花闪烁笑着看着我说道:“终于和你有了一样的疼了。”
我眼泪瞬间就湿了眼眶,我赶紧抬起头装作看天。
我们都不愿意开口说那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又都不愿意离去。最后是初九汽车自行车到处找我,后面跟着狗东西,我坐上初九自行车。
秋蝉在后面喊了一句:“记住,我等你十年。”
我不敢回头,我怕秋蝉看到我的眼泪,看到我那本来不应该出现的脆弱。
初九回去,给他弟弟留够了足够上学的钱,然后还了大半的帐,我给初九两千块钱初九没要,初九很认真的说:“老车给我管吃管住还管喝酒,还给我钱,我有钱。”初九是咧着嘴傻笑着跟我说的,我也笑了。
吃着我妈做的饭,听着我妈的唠叨,我的眼睛有点酸。
我妈笑着问我:“咋了,是不是想媳妇了?”
我说:“辣椒放多了,辣眼睛。”
晚上和我爸喝了一会酒,我给我爸留了两千块钱我爸没要,我爸语重心长的说:“给你攒着娶媳妇吧。”
我说:“爸,你咋跟我妈变的一样了。”
我爸喝了一大口酒看着远方说:“以前跟你一班村东头张家那小子都订婚了。”
我久久无法言语。
我爸拍了拍我肩膀语重心长说道:“我跟你妈那会,媒人一介绍,见面感觉合适就订婚了,日子嘛,过一过就过出滋味来了,感情也就有了。”
我说:“爸,你喝多了。”
或许爱情观在婚姻观之后到来也是一种幸福吧,我在心里想。
我感觉年龄始终是一种障碍,我们和老一辈人的思想始终有一层不可名状的东西阻隔着,或许这就是代沟,怪就怪生在不同的时代。
很多年后我才想明白,其实每一个时代都是相同的时代,都有不变的东西和持续不断变化着的东西,唯变与不变才是永恒。我没有信仰,不过还是感觉圣经上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没有新鲜事。
我之前所认为的代沟,只是因为还没走到那种年纪罢了。
我在家待了两天就匆匆离开,初九一路都埋怨我:“梦哥,老车给我放了五天假啊,整整五天。”
我说:“一会到西安请你吃烤肉。”然后初九的怨气全都没有了,初九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人。
我感觉我特对不起狗东西,看着狗东西依依不舍追着车跑了将近十里路,我给狗东西又带来了一次生离。
初九咧着嘴看着狗东西对我说道:“梦哥,你发现了没有?”
我红着眼睛说:“发现什么?”
“狗东西跑的比以前快多了。”
我说:“是快多了。”
初九话锋一转,看着我神秘兮兮说道:“梦哥,告诉你个秘密。”
我递上一个询问的眼神。
“老车说了,过年要给我涨工资。”
我一把拉住初九的手用力握了一把说:“恭喜你。”
正说着,初九趴我耳朵上小声问道:“梦哥,那个姑娘咋老看我啊?”
我朝前看去,可不,正有个姑娘不时扭过头偷瞄初九一眼。
我笑了笑说:“那姑娘八成看你好看,看上你了。”
初九挠了挠头,想了想说:“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我说:“能的。”
“真能?“
“真能。”
“那我以后就买个镜子带身上,饿了就看看。”初九满脸深以为然。
我笑的肚子疼,耳朵疼,越笑越疼,我想秋蝉这会耳朵肯定也很疼吧。
一路上有初九,路途也算不寂寞。到西安下车的时候,那姑娘终于鼓起勇气走拦住初九低着头问电话号码。
初九咧着嘴笑了笑说:“我电话号码就一个,都给我梦哥了,你问我梦哥愿不愿意给你。”
我没忍住又笑了起来,尤其是初九说话时候一脸认真的样子,那姑娘可能以为我们在调侃她,红着脸跑开了。
我想解释两句一看都跑远了,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问初九:“刚才那姑娘怎么样?”
“比我都傻。”这是初九的答案。
我说:“我是问你长的怎么样?”
“没有莫离好看。”初九想也没想说道。
我说:“以后再有姑娘问你要电话号码你就给她。”
“可是我的电话号码都给你了。”
“没事,梦哥会变,你一给她梦哥还能变一个。”
初九哎呀一声,看着我说道:“你能变你不早说,我弟弟要我都没给。”
我一拍脑门,实在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拦了辆车还是决定早把初九给老车送过去,我就见过很多次初九跟老车很愉快的交流,这一点我比不上老车,所以我很佩服老车。
应这憨货的要求,晚上我们吃了烤肉,就着大蒜吃的,老车那两个小徒弟酒量也有所长进,宾主皆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起身离开。
那师徒三个被初九一个胳肢窝夹一个,肩膀上扛一个给弄了回去,看的出来初九经常这么干,很有经验。经验这事跟爱一样,做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有了。
我没在上楼顶,因为我不愿意面对一群色,狼,最关键是有些东西听的多了确实上火,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秋天已经来了,夜已经有了一点秋的味道,一过凌晨空气就开始返潮,夜凉如水。
小胖子为了时时聆听我的教诲,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了,关键工地上住宿环境确实有点,十几个人住上下铺,彩钢搭的那种活动房,一进门一股脚臭味扑面而来,反正我是受不了。
我回去的时候小胖子躺床上睡的直哼哼。我关上窗户,手下意识朝多出来那个刺青上摸去,不痛不痒,好像是天生一块胎记一样,我甚至忍不住认为,我就该有这么一块胎记。
生活又开始变的乏味起来,在树叶从微黄变的枯黄,打着旋回归大地的时候,莫离过来给我送了个毛衣,织的很合身,穿上很暖和,钱小朵从老家回来了,看胖子又叹息又窃喜的样子,我感觉钱小朵的相亲跟我设想的有点出入,好像没成功。
小胖子见了一次莫离后,忍不住就说:“小秦哥,你女朋友真漂亮,还会织毛衣。”
我没好气说道:“做饭还好吃呢。”说完就叹气,或许小胖子一直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叹气,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胖子最终没勾搭上陈白鸽,因为陈白鸽走了,在我的努力下我给小胖子要到了电话号码,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看天意了,陈白鸽走的时候对我说,她想换个生活方式了,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年轻一回,小姑娘去跑业务了。
或许,每个人都在以别人所不能理解的方式生活着,或许,这就是生活要告诉我们的道理,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陈白鸽走那晚,楼顶终于消停了,集体出去买醉,醉倒好几个,小胖子满脸优越感,因为小胖子有电话号码,只要联系不断,有些事情还是有点盼头的。
最后程老板又找来一个做饭的,是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