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哥对面的床上首位空着,我走了过去,坐到了叶少华旁边。坤哥拿起卢闯的烟盒,从对面朝我伸来,我抽出一根烟,叼进嘴里,俯身探到坤哥点燃的火上,深吸了一口,喷出一口浓烟,看了一下左右,朝坤哥道:“坤哥,这是……怎么了?”
坤哥缓缓抽了一口烟,说道:“狼子,麓湖咱们已经待不下去了。”
我轻轻皱起了眉头,望着坤哥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坤哥示意梁永泰,梁永泰会意,清了一下嗓子道:“狼子,刚才你不在,我们已经说了一阵,我给你说说外面的情形吧。新都体院已经被蔡局长派人给封起来了,除了体院与我们无关的师生可以出入,其他所有参加新风社的学生一律勒令退学,并且不准在新都再入学籍。”他摇了摇头,叹道,“体院我们是已经失去控制了。这也是我们在麓湖仅有的一块根据地和跳板。如今顾三省的人已经在新都附近派了许多手下,防止我们的人再进入体院。一句话来说,就是在麓湖我们已经待不下去了。”
我脑中急转,说道:“我看现在最为危急的应该是我们的老地盘横塘!顾三省控制了体院,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侵占相邻的横塘区四条街。如果横塘丢掉,我们就真的是无立锥之地了。”
梁永泰望了一眼坤哥,对我道:“狼子,你说的和坤哥说的是一样的。”
我望向坤哥,坤哥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中,望向我,依然目光炯炯,只是透着深深的疲惫,他笑着:“狼子,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看着很狼狈、丧气?”
我端详着坤哥,腰上绑着白色绷带,身子一夜之间似乎瘦了一圈,眼窝也凹了下去,一件皱巴巴的外套披在身上,虽然依旧英挺霸气,但是的确……沧桑萎靡了不少。
我眉头打结,声音发苦,心口不一地说:“没……没有的事。”
坤哥苦笑一会儿,抬头望了一下天花板,神情恢复如常,道:“所以,狼子,你看今天下午我们出发撤回横塘,有问题吗?”
坤哥似乎抖擞了一些精神,隐隐让人看出了一些以往行事果断的的风采。
我当即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我立刻召集兄弟们,此事越快越好,一定要抢在顾三省的前面!”此时此刻,我也并不比其他弟兄心情轻松多少,我是在强撑着,不要露出内心的脆弱一面。如果我不给予坤哥最有力的支持,那么,还有谁能给他力量呢?
坤哥,一直都是你鼓舞着我,如今,换我来推你向前了。
坤哥听了我激昂的话语,眼睛立马变得明亮起来,他倏然立起来,走到我身边,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把,什么也没说,但是我能感到他恢复了许多力量。
他步履矫健,走到了窗边,将窗帘从中利落地拉开,然后将窗户也用力扯开。狂风骤雨凶猛灌进,窗帘如幽灵一般上下翻飞,碎雨如雾,纷纷打在脸上,痒痒的。
坤哥昂首立在窗边,一言不发地望着那阴沉诡变的苍穹,浓眉怒目,屹立如同金刚。
兄弟们互相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一齐走到了坤哥左右,大家肩并着肩,紧紧站在一起,挺起健壮的胸膛,任凭狂风拍打,大雨侵袭,面不改色,如同海明威笔下那驾着一叶扁舟和惊涛骇浪勇猛搏斗的渔夫。
不一样的是,他是一个人,而我们,兄弟齐心!
当天下午,兄弟们将剩下的五六十名小弟集结在一起,一起踏上了回到横塘区的路程。
何涛也是同行的,她知道了我们的决定后,不顾危险,对我不离不弃,毅然选择与我一起回横塘。她笑着对我说:“那里,同样有许多我们的美好回忆啊,我们这就好比回到老家。”
不过我没有同何涛坐在一辆车上,而是让她和小雯一起走。我和坤哥心照不宣地上了同一辆车,车上除了出租车司机,只有我们两个。
坤哥目光望着车窗之外,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外面的世界昏天黑地,车载收音机中正在播报着新闻,说新都市遭受台风影响,降雨量急剧增大,最近气象将会极其恶劣,让行人尽量少出门,注意安全驾驶,诸如此类。
一道雷电突然从天而降,如同火球一般滚落,仿佛就在我们眼前炸裂!
车子剧烈抖动一下,司机后怕地骂了一声:“我草……丢你老母……”
闪电也让坤哥脸上的表情霍然发光,纤毫毕现,又再度沉陷在昏暗阴沉之中。
我终于开口问道:“坤哥,你……有什么打算?”
坤哥叹了口气,回头眼神复杂地望着我,泪光仿佛要汹涌,我从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坤哥。
只听他鼻翼开合,声音颤抖着道:“狼子,你知道吗,我感觉心里好重好重,好像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砸在我胸口,我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坤哥激动地描绘着他沉重的心情,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巨大的压力让他的精神已经快要失控了:“从我离开校园开始,我就背负着一个秘密的使命,一个无比沉重,嘿,当然也是无比荣耀的使命。可是没有人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只能穿上黑色的外衣,将自己的内心深深地埋藏起来。有的时候,我真的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黑是白,昨天我在和那些人拼杀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和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感觉自己快要分不清这个边界了,这界限已经被鲜血染得模糊失真,我看不见了……”
坤哥捂着脑袋,肩头剧烈震动,发出了沉闷如虎吼的痛哭声。
我靠了过去,用自己瘦弱的胳膊揽住了坤哥宽厚的臂膀,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着:“坤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说着说着,我自己我无语泪流了。
良久,坤哥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脑袋,擦了擦通红的双眼,哑然失笑道:“对不起,失态了。谢谢你!狼子。”
我微微笑道:“坤哥,说什么呢,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啊!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哭鼻子的丑事传出去的。”
坤哥爽朗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侧头郑重对我说道:“狼子,上峰我已经联系了两回了,他们对我说已经在帮我们想办法了。只要我们再熬一些时日,事情一定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