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般的夜色正逐渐褪去。天空恢复了些许亮光，但仍是一片灰蒙。极远的天边，隐隐传来直升机引擎的“嗡嗡”声，这让随时处于假寐状态的林沐晨警觉地醒了过来。
“看来最近的听力又增强了。”他睁开眼，暗道。
长期执行任务的他，让自己即使是在睡眠期间，也能一直保持着对外界的戒备。但之前，像这种微小的声音，基本上是感觉不到的。
略作思索之后，他起身披上一件外套，将床头的那把手枪挂在腰间，走了出去。
清晨，整个营地的人都还在睡梦中。微风吹过，将散落于四周角落里的碎纸屑悠悠地卷起来飘散于空中，如同降了一场小雪。
林沐晨耸动鼻翼，仔细嗅了一下空气。近些日子来，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知什么原因变淡了些，这让他感到很舒服。
几缕白烟从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后面无声地升起。不多时，隐约传来两个人的攀谈之声。声音的主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对林沐晨来说，他们的谈话与在自己身体近旁无异。
正当林沐晨准备离开时，两人闲聊中提起的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知道么，卡尔那家伙死了。”
“啊，卡尔死了？……但为什么要说‘那家伙’？他可是个好人。”
挑起这个话题的人显然不在意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会听到。可能他本来也不会留意这些——他掐灭了手中还未燃尽的烟头，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不然呢？难道你想让我称呼他为‘敬爱的卡尔少尉’？”
另一个人没接这话茬。此时他的注意力正在手中的罐装啤酒上。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的四周就已经多了一地的空易拉罐。
“酒鬼。”先前那人睨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说着，“我就是看不惯他装出一副无论如何都无所谓的样子罢了。他总是给人一种看起来很乐观的感觉，让我都替他感到累。见鬼，现在都什么世道了。”他停了下来。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皮特？”
“听到了。你吵得我耳朵疼。”被称作皮特的人有些不甘心地放下了空酒瓶。他刚才拿的酒已经喝完了。
“我想说的是，你为什么会那样想？卡尔人很好——至少表面如此。我宁愿相信他是个正人君子。”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你是没见过他之前奋不顾身地救援那些平民时的样子，鲍勃。嘿，我要是个女人，准保得被他迷住。”
“话是这样说，不过……”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林沐晨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鲍勃的身体向后仰了仰，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烟圈，“早上好，林。”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林沐晨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不准备继续说点什么？”
鲍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内心迅速权衡了一下说与不说的后果。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曾经是，现在也是。他有些心虚，因为营地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卡尔少尉生前曾和林沐晨是至交。
鲍勃决定说实话。“你没有听错，卡尔少尉……死了。”他努力让自己脸上尽可能地显露出悲痛的神情来。
“什么时候的事？”林沐晨的声音很平静。说这句话时，甚至没有听出其中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大概两周前吧，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鲍勃观察着男人的脸色，“人死不能复生，林，你……”
“我没有打断你，你就一直讲下去。”林沐晨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坐了下来。“和我说说他是怎么死的。”
鲍勃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对方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了下去。
“当时天很黑，虽然那时大约是黄昏时分……额，我的意思是那个时候四周环境应该很暗。听他们说，那是一种未知的力量——方圆好几公里都被一种不明的黑色物质给笼罩了。它像是一种气体，或者用‘雾’来比喻更为贴切。”
林沐晨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是在为卡尔的死而沉默，还是在思考着这来源不明的“黑雾”。
“据说运送粮食的车队在经过第7区时遭到了袭击。乖乖，十好几个猎食者和一堆变异体那是蜂拥而上。黑暗中大家都乱了套，惊慌失措之下一顿扫射，不少士兵都倒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最靠外侧的几个人，怕是给直接撕成碎片。”鲍勃一说起来就进入了状态，说得眉飞色舞。
“你原来不会是讲单口相声的吧？真没发现你还有这天赋。”皮特白了他一眼。“我得去找格林那老头再讨几瓶酒来。你们接着聊，我先走一步。”不用说，他酒瘾又犯了。
鲍勃没理他。他继续和林沐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然后我们的卡尔少尉，只身一人跳下车来，几个点射那是直接爆了三只猎食者的头，成功吸引了一波仇恨。每当有变异体靠近车的时候，他就来上几发，将它们的目标全转移到自己身上。难以想象，他一个人硬是撑了十分钟，为车队撤退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自己却将变异体全部引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得不说，他是个英雄。”一番生动形象的长篇大论之后，鲍勃作出总结。
“老实讲，要是当时换成我遇到那种情形……”他咽了口吐沫，“老天，那简直就是噩梦。但愿我这辈子都当一个预备兵。”
“说完了？”林沐晨站起身来，对于这件事的始末，他的心中已经大概形成了一个推断。
“鉴于你向我提供的信息，对于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这次我就不予追究了。”说着，他向前走去。
“记住，没有下次。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对我的兄弟说三道四。”林沐晨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冰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在鲍勃的身上划过。
“好自为之。”说罢，他的身形渐渐远去。
过了好一会儿，鲍勃才反应过来。林沐晨刚才的那个眼神，令他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当他转过身时，眼前的一幕却惊得他说不出话来。一把匕首深深插入了木凳之中，只留下刀把在外。关键在于，他甚至不知道林沐晨究竟是何时将这把匕首留在木凳上的。这种力量和速度，如果林沐晨有心想要杀他，可谓是易如反掌。
回去的路上，林沐晨还在考虑那神秘的“黑雾”。近两周来空气中损失的血腥比，和依稀增加的一种淡淡的不明气息，以及鲍勃先前所说的话，都在不断印证他心中的那个可怕猜想。但，他的另一个信念，也越来越强烈。
“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报仇。我保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