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林夙动了动身体,惊起肩上一只休憩的鸟儿,他跪了整整一夜。
林夙站了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
“爹,以后就不能时常来看您了,有娘陪着您,应该不会孤单。”林夙喃喃自语。
林夙将酒壶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看了一眼。
该动身了。
林夙抓了一把坟上泥土,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小盒子当中。最后看了一眼两座土坟,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城主府。
前厅熏香缭绕,李贺坐在正座之上闭目养神。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人。
中年人乃城主府之主,顾九洲。也是顾川的亲生父亲。
“前辈,根据您的指示,在下已经将观澜城所有林姓之人排查过一遍,并无符合之人。”顾九洲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这样的姿态放在一城之主上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见证了李贺抬手间就让自家供奉多年的仙人命丧黄泉的一幕,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是吗?”李贺睁开眼睛,斜看了顾九洲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我怎么听说,有几家姓林的已经跑出城了?”
“前辈恕罪。”顾九洲身子一颤,当即就要跪下,他万万没想到身在观澜宗的李贺会知晓此事。
“再给你三个月时间,若是还找不到,你这城主府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李贺淡淡说道。
“是是是,在下一定竭尽所能。”顾九洲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不敢说一个不字。
“去吧。”李贺挥手。
顾九洲这才直起身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难道已经改姓了?”李贺指尖在扶手上轻点,目露思索,摇头道:“应该不可能。”
“三个月试炼结束后,观澜宗便会开启雾界,届时所有弟子都能进去。但若我拿不到那东西,去不去都没多大意义。”李贺眉头皱起,自语道:“林姓在这一片也不是大姓,观澜城户籍有所记载的林姓也大都已经排除……”
“外门几个林姓也不是我要找的人,那内门……应该只有那个小子姓林,好像也是出自观澜城,但有默云子那老道坐守内门,倒有些棘手。”李贺眼神越发冰冷,“不过这次试炼或许是个机会,落月地,呵呵,有点意思。”
“这件事我等得太久了,不能再等了,观山经……我势在必得!”
李贺站了起来,走到门外,看向观澜宗所在方向。
落月地位于观澜城和夏出城的接壤处。
相传在很早以前,这里还存在着一个盛极一时的宗门,名为神木门。门内有数名圣胚境界的高手坐阵,威名远播。
甚至有传闻,其掌门修为,已经超过了圣胚。
但在某天夜里,有一轮满月从天上掉了下来,神木门在毫无防备中直接化成了废墟。全门上下数千余人,无一人幸免于难。
落月地也因此得名。
而神木门灭绝之后,许多宗门宝藏都被埋藏在了地下,吸引了众多修士前来寻宝。随着数百年过去,各种势力掺和下,这里也渐渐变成了一个混乱之地。
林夙拜祭过双亲后,便马不停蹄地往落月地赶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饶是他如今已是修仙之人,也用了整整三天才到了目的地。
第四天接近正午时,林夙才算是到了落月地的范围内。
在落月地外围,还发展出了一个小型城镇,但在里面居住的,没有一个凡人。
林夙走进城,就听到了许多吆喝声。他没想到这修仙之人的城镇也和凡俗城镇一样,也有许多摊贩当街叫卖。
不过卖的东西就大不相同了,基本都是一些法宝灵植还有修炼功法。
“过来看一看,瞧一瞧,三百年的蕴灵花,甩卖价只要三块下品灵石,对,你没有听错,只要三块下品灵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百年墨雀喙,在炼制法宝时融入此物,可以让坚固程度大大提高,嘿,过来看一看!”
“……”
林夙走在街上,这样一番闹市景象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观澜城。
“嘿,这位小哥,瞧着面生啊,第一次来落月镇?”
正走着,林夙就被一个瘦猴青年挡在了前面。
“什么事?”林夙停下脚步,眼前这个人的修为也是神盘,不过是处在一凝的阶段。
“给你看个好宝贝,神木门地宫地图,来不来一份?里面可是有神木门镇派之宝,枯木逢春!”瘦猴青年一脸的神秘,从怀里拉出一角牛皮纸,眨了眨眼睛,道:“只要一块下品灵石,如何,是不是很划算?”
“不用。”林夙摇摇头,对于这落月地他都还一知半解,瘦猴青年口中的东西自然吸引不了他。
“别介啊,这样,半块,只要半块你就能获得这张地图。”哪知瘦猴青年不依不饶。
林夙没说话,绕过瘦猴青年,准备离开。
“嘿,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兄弟们,上!”瘦猴青年见林夙不理不睬,顿时变了脸色。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街道两旁应声蹿出四五个人来,将林夙围在中间。
林夙脸上升起一丝怒火,但眼前两个散发着神盘二凝气息的人,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小子,别不识抬举,谁不知道这落月城是我们兄弟罩的,按规矩,新人交十块下品灵石作为进城费。”为首的络腮胡大汉看着林夙,满脸的贪婪。
林夙彻底明白了,感情这伙人就是打劫的。
这落月地,还真如传闻一样混乱。
“那我要说不呢?”林夙手慢慢摸上了储物袋,随时准备召唤出拂仙笔。
“不给?呵呵,也可以,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能力活着走出这落月城了。”络腮胡大汉往林夙逼近了一步,神盘二凝修为散发出阵阵威压,他贴近了林夙耳朵,威胁道:“小伙子,别逞能,你一个神盘二凝,我们这可有两个。”
“可以试试。”林夙偏了偏头,后退一步直视着络腮胡,灵力开始运转起来。
“当家的,等等!”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后头一留着公羊胡的青衫文士突然喊住了络腮胡。看其打扮,应该是这个团伙军师类的存在,同时,他也是另外一个拥有神盘二凝修为的人。
此人上前仔细看了一眼林夙,这才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观澜宗的弟子?”
“是又如何?”林夙皱眉。
“这这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贵宗的朱前辈我们熟悉的很,哈哈,是我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小哥千万别往心里去!”青衫文士双手一抖,脸上有异色划过,但很快被掩饰下去。
林夙表情怪异地看着这几人,也没说话。
青衫文士口中的朱前辈,想必应该就是负责驻守此地的朱长老,也就是刘进宝的师尊。不过他们口中认识朱长老的话,恐怕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林夙终于开口问道。
“观澜宗弟子的服饰众所皆知,只是今日我等眼拙,见小哥脸生,就没往那方面想,莫要见怪。”青衫文士身子压得更低。
“得了,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你们走吧。”林夙说道,能不打自然最好,毕竟对面是两个神盘二凝。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刚才那个人说的什么地宫地图……”
“假的,都是假的,几百年了,还没有人进到过地宫里去,更别提那有没有还两说的枯木逢春了。”青衫文士满头大汗,回头瞪了一眼刚才的瘦猴青年。
“拿来看看。”林夙伸出手。
青衫文士还未动作,就见到刚才那个络腮胡大汉献殷勤似地拍了一下瘦猴青年脑袋,从他怀里拽出一张地图。
“小哥,这其实就是个落月地的地图。”络腮胡小心翼翼将地图递了上来。
“多谢。”林夙看了一眼,将地图收在手里,他第一次来落月地,这些东西刚好需要。
至于那一块灵石,林夙想他们恐怕没那个胆子要。
这几人送瘟神似地将林夙送走,然后那络腮胡又狠狠拍了一下瘦猴青年脑袋,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没好气道:“奶奶的,今个儿差点就栽了,就是你这个不长眼的瞎货!要不是老刘认出来了,今天哥几个可就没命了!”
“老大,这我哪能想到啊,我看那小子面生,就想着敲他一笔,哪知道是观澜宗的人。”瘦猴青年捂着脑袋呲牙咧嘴道,神色中亦有后怕。
“行了,这几天城里来了不少陌生人,叫兄弟们都注意点,别惹了不该惹的人。”青衫文士见林夙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几人说道。
大街上,林夙拿出一枚玉简,开始读取里面内容。
“应该就是这儿了吧?”林夙在一栋三层酒楼前停了下来,按着玉简里地图的指引,这就是观澜宗在落月地的驻地。
收起玉简,林夙走了进去。
一进门,林夙就见到一个身躯庞大的人坐在桌子上啃鸡腿。
“林小子,来啦!”肥胖男人恰好抬头,一眼便认出了林夙,放下手中鸡腿招呼道。
眼前这人,就是澜海一脉内门长老,刘进宝的师父,朱五常。
朱五常身躯极大,有那日林夙见到刘进宝的师兄王有喜两个那么大。袒胸露乳,不修边幅,连宽松的道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紧绷,露出个大半个肚子。
说起朱五常,此人在整个观澜宗都赫赫有名,不光是修为深不可测这个原因。而是他与一般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不同,极好口腹之欲,连其下弟子都是。
弟子们私下都开玩笑,说朱长老这一派系,是观澜宗重量级人物。
“见过朱师叔。”林夙拱手问安。
还在观澜宗的时候,林夙就与朱五常见过,此人还是自己师尊默云子的同门师弟。
“别整这些虚的,过来坐。”朱五常摆摆手,然后拍了拍旁边的条凳。
“掌门师兄还真放心你来这落月地啊?”待林夙坐下后,朱五常才有些惊讶地询问道。
“师侄觉得落月地更加适合自己。”林夙摸了摸鼻子道。
“瞧瞧,这才是我澜海一脉的骄子,你看看刘进宝那小子的怂样,看得老子都想削他了。”朱五常对着林夙竖竖大拇指,赞赏道。
“进宝还是很不错的。”林夙哈哈笑道,在朱五常面前拘谨反倒会令其不喜,于是乎他也随意了起来。
“别提那混小子了,打也不能打,吃也不能吃。”朱五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了看林夙,道:“还没吃吧,来一个?”
朱五常指了指桌上的鸡腿。
“这还是不用了吧?”林夙摇摇头,下意识拒绝道。
“当真?那你可别后悔啊。”朱五常朝着林夙一脸深意地说道:“这东西,可是连刘进宝都没吃过。”
听朱五常这么一说,林夙倒是来了兴趣。
“师叔,这是?”林夙看着桌子上和普通鸡腿没两样的东西问道。
“百年灵禽的腿,这玩意儿,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的。”朱五常顿了顿,哼哼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师兄弟子的份上,想吃老子还不给!”
林夙眼前一亮,还没听朱五常说完,伸手就抓了一个,嘿嘿一笑道:“师叔的东西我哪敢嫌弃,小子就不客气了。”
一口鸡腿入口,顿时一股清香充斥整个口腔,灵气四溢,只是咀嚼数下,就化作一股暖流冲进小腹。
“好东西!”林夙啧啧称赞,眼露精光。刚才那一小口,就抵得上他修炼一整天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鸡腿,林夙刚想继续,朱五常就把他手打开了。
“一个就够了,再多吃一个以你现在的修为会承受不住的。”朱五常笑骂道,然后自己拿了一个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那以后有机会再吃。”林夙缩了缩手,尴尬一笑,这鸡腿实在令他回味无穷。
“以后?你这小子倒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师兄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表面上无欲无求,骨子里都是一股贼性!”朱五常撇了一眼林夙,又道:“上楼歇息会儿吧,随便找个空房间就行,等人来齐了,我再给你们交代一下试炼规矩。”
“好的。”林夙应了一声,连续几天的赶路,确实让他有些劳累,现在他只想好好躺一会儿,回复回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