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十一离去已经一个多月了,军营里的时间过得极其的缓慢又极其的快。慢到度日如年,时时刻刻让阿七觉得煎熬,又极其的快,快得让所有人已经忘记了曾经还有十一这么一个存在。还好,在军营里生活,给不了你太多感慨的时间。这几日火头军这边格外的忙碌,部队又要出去打仗,所以要给那些士兵准备几日的干粮。
每个士兵的干粮都是定量的,但火头军里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要比定量多准备许多干粮。出去行军,多数情况下粮食都是不够吃的,所以火头军准备好了干粮后来领干粮的人通常都会私藏许多,分发给各个统领然后按级分发下去,实际上到了士兵的手上大多数都是不够量的。而一旦有士兵反映干粮不够,受惩罚的只会是“干粮准备不足”的火头军。于是乎火头军这边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半夜。
挑水,劈柴,生火,做饭。日头早已经落下山而他们这边却还在忙活。
“阿七,过来帮全叔搭把手吧。”老全用铲子铲着饭,停下来抹了把汗说道。
阿七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这时老六立即说道:“火都快灭了,猴儿呢?又哪野去了?”
老全笑道:“老六今儿咋了?你不是让他挑水去了吗?”
老六一拍脑袋,“太困了太困了,魂又跑到梦里去了,阿七先去劈柴吧。”
阿七点了点头,立即拿起斧子。
终于忙活完,众人都累的倒在地上,缓了缓后往肚子里随便填了填就都去睡觉了。没过多久,铺还没捂热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堆士兵,帐子外面也被围的里三重外三重。众人的瞌睡纷纷被吓跑,一个个瞪着眼睛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一会进来一个行长,进来问到:“你们谁是负责的?”
老六立即起身。
行长:“人都在这么?”
老六看了一圈,“都在这。”
“绑了!”行长一声令下,进来的士兵便动手将众人绑了。
大家惊慌间忙问行长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行长斜了斜眼,“贱骨头,有你们好受的。”
小豆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行长一个鞭子上去。皮开肉绽的声音让每个人心上一抖。
老全:“娃儿不懂事,大人手下留情吧。”
老全话还没停下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老全的脸上,血顺着脖子就流了下来。
本来还在挣扎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阿七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一路上不知道要去哪,所过之处遇到的士兵都怒瞪着他们,有的甚至走上前来狠狠地向他们啐一口。远处还可以看到不少士兵被架着往远处去,其中不少口吐白沫已经没了气息。
众人被带去一片空地。只见上面坐着一个都伯,两旁皆是穿戴盔甲的将士。众人纷纷跪下,还没有跪好便有士兵拿着鞭子狠狠地抽下来。
“冤枉啊!冤枉啊!”不明就里的众人扯着嗓子喊着。可是鞭子不轻反重,将身上的衣服一片片剥落,疼得大家满地打滚。
阿七立即护着胸前闭着眼,一声声鞭子声带着破空声呼啸而来,阿七下意识地一缩身子,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一睁眼,只见老六趴在阿七身上,两臂展开帮阿七挡着可能会抽到脸上的鞭子。
老六看向身下的阿七,“这么俊的脸,坏了咋嫁人啊。”说着扯了扯嘴角,强装出一个笑容,却经不住背上的鞭子闷哼了一声,嘴角半扯未扯,微微的颤动。
“老六。”阿七声音嘶哑,不禁喊出了口。
老六忙伸手捂住阿七的嘴不想引起行刑官的注意,背后吃痛手心满是冷汗。
一声声鞭声越来越密集,声声打到阿七的心里。阿七咬了咬牙猛的翻身将体力不支的老六压在身下,迅速就挨了一鞭子。
“嘶。”后背好像已经裂开,疼得阿七不住抽搐起来,原来竟这么疼。
身下的老六挣扎着上来,都被阿七使劲地压在身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身上已经没了感觉。
喉咙里火烧般的疼,阿七想挣扎着起来却感觉后背再次被撕裂。睁开眼,是熟悉的帐子。阿七立即四处望去,只见不远处还躺着五六个人,此时一动不动,若不是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根本看不出是一个活着的人。
“醒啦。”
阿七转头,是老六捧着一碗水递过来。
老六的伤痕都在背后,此时蹲在一旁,手臂时而还有血顺着留下,估计也是昏迷才醒。
看到老六后阿七松了口气,“老六。”阿七唤到,发出的声音像是铁片在摩擦,十分刺耳。
“先喝口水吧。”老六把碗递到阿七嘴边。就着老六的手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复问到:“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六道:“有人在饭里下了毒,不少士兵中了毒,死了不少,剩下的也不能上战场了。”
阿七听罢长大了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接着看到安静的帐子突然想到什么,只默默的不出声。
老六也叹了口气:“查不出来是谁,上面就把接触过饭菜的都杀了,我们没碰水没碰食物,才侥幸留了下来。”
阿七看了看眼前的老六张了张嘴却没再开口。
前几日下了场雨,如今天气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燥热。火头军又重新派了新的人来,人数是以前的两倍,据老六分析说是上面也注意到了火头军这边的漏洞,纷纷派了自己的亲兵来,这么你派些我派些火头军的队伍便壮大了许多。只是可惜了这些精兵,本来可以操着兵器出去建功立业,却只得在这里陪着阿七他们做饭。
身后的伤还未好,这里人手又十分充足,阿七分派到的活也十分的少,于是乎每天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发呆。
阿七坐到河边,清澈的河水倒映着阿七的身影,看着水中消瘦的自己阿七骇了一跳,水中看不分明肤色却也知气色十分不好,两个眼窝微微凹陷,身上似乎也没有了什么肉只余一层皮紧紧地裹在身上。伸手摸了摸水中的自己,阿七猛地紧闭上了眼睛,“娘亲,对不起,答应你要照顾好自己却没有做到。我和阿爹一样,答应你的事情都做不到。”
“背后可还疼么?”冷不防背后传来声音阿七忙看过去,只见是老六蹲在了阿七身后此时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阿七笑了笑,“你背上什么感觉,我自然也是什么感觉。”
老六缓缓起身然后坐到阿七旁边,“刚才在想什么?”
阿七随手掬了一捧河水,“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什么?”
阿七转身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靠近便悄声说道:“奸细到底是谁根本没有查清他们里面不少人可都是冤枉的啊。”
“上面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不对。”
“哦?哪里不对?”
“你忘了还有我们么?”
老六笑了笑:“我们几个确实是没有动过食物,杀了我们可是赤裸裸的冤枉。”
“小豆不冤枉么?老全不冤枉么?你看他们哪个像是奸细。”
“那你说为什么?”
阿七沉吟片刻,“不知道,我总觉得好像有股力量在帮着我们,你记得上次着火那次么?怎么就这么巧,若不是那场大火我不可能好好活到现在,怎么就这么遂我们的愿呢?老六你觉得呢?会不会......”
阿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老六打断:“真遂我们的愿十一就不会没了。”
阿七面色一变,接着低下头没再说话。
老六见自己方才说的有些过了于是道:“傻瓜,你咋不觉得是我们福大命大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过几天就可以班师回朝我老六就可以回村里娶媳妇了。”
阿七低头不语,老六耸了耸肩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回了帐子。
天空澄澈,鱼鳞似的白云渐渐消散,天边渐渐隐现一道彩虹。中郎将左锋撤去身上的雨具抖了抖上面的雨水。昨日收到消息京中已经派人来送来了粮草,今日便会到达。左锋昨晚便领了命今日来此处接应粮草。只是左锋清晨冒雨便来如今已近晌午雨停却还不见粮草的影子左锋等的也有一些不耐。
“大人,喝点水吧。”一旁的士兵递上来水囊。
左锋摆了摆手,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远处。远处青山如黛,雨后的山峦愈显空蒙,仿若青烟笼罩秀美非常,只这满眼美色却无一丝人影。
左锋原地踱了几步终于挥了挥手,“雨后道路湿滑难行,怕是一时内也到不了了,我们先回去吧。”
一旁的一个士兵上前,“大人,将军派我们前来接应,若是空手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左锋听罢面露犹豫,只这干等着却不知何时是个头,可贸然回去却也不合适,一时间竟落得个两难的境地。正待左锋犹豫之时有人唤道:“来了,大人,他们来了。”
左锋听罢抬头望去,只见山回路转处缓缓出现一青衣男子,一袭青衫好似一旁山中的空蒙山色织成,清澈的双眸仿佛取自清晨朝露,男子巍巍立于马上仿若画中而来。旁边的一弯彩虹在男子身旁竟稍显暗淡,这空气中的清新之气好似皆是自他那里而来。
左锋及其身后的士兵皆愣在原地,良久才发现那青衣男子身后的士兵及一车车的粮草。
左锋定了定神,是他?越西第一才子施亦。上面竟派他来运粮草。左锋叹了口气,可惜了,施亦如今只能当个小小校尉,怪只能怪他没有拜到一个好师父吧,师父犯罪遭受连坐,当真可惜。
队伍渐渐靠近,施亦看见了左锋后侧身下马,动作潇洒流畅看得身后的士兵目瞪口呆纷纷感慨世间竟有如此男子,或动或静皆可入画。
施亦走到左锋身畔微微行礼,“雨后道路湿滑行走不易,让大人久等了。”
左锋忙上前扶起,“施校尉不必多礼。”
施亦起身还未开口左锋又说道:“施校尉啊,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进来营中粮草急缺,我们可都快招架不住了,都打算班师回京了。”
施亦摆手笑道:“不会,大将军可不会轻易回去。”
左锋听罢微愣:“你咋知道,大将军确实是不打算回去,说是粮草即日便到,我们本还不信,直到昨日接到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施亦听完但笑不语,这时候送来粮草是大将军出征前他们便商量好的,况且一年之期未到,他岂能轻易回去。想到这里施亦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时间真快,据那件事竟然已经要一年了。
军营中最中间的帐子便是此次奉命抗击天乾的大将军韩昱的帐子,施亦来到帐前,帐外的士兵通报完后施亦轻轻挑起帘子缓缓步入帐中。只见帐中只有简单的陈设,仅有一塌、一几、一书架还余几个蒲团而已。
此时韩昱手拿兵书正坐于几案之后,施亦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较之一年前棱角愈发分明,眉目间透着冷峻与疏离,而周身竟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就只在一年前,他还是那个终日挂着灿烂笑颜的少年,而今......施亦收回打量的视线最终万般惆怅化作嘴角一身浅浅的叹息。经历了那些事能挺过来已是不易。
韩昱见施亦已进来放下手中的兵书,“你来了。”
“凌恒,好久不见。”
“呵,‘凌恒’,如今世上会这样唤我的人只剩你了。”韩昱周身的冰凉气息散去了不少,反倒增添些许孤寂。
施亦眸光微动正欲开口韩昱却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施亦心中喟叹,当真是变了。
近几日左锋开心极了,每日都可以来找施亦下棋,能见识到施亦下棋的人都寥寥数人更遑论与其对弈,虽然盘盘皆输但左锋还是甘之如饴,以后也可以出去找人吹嘘,我也是和越西第一圣手下过棋的人啊。
“大人输了。”
“啊?”左锋光顾着偷着乐了这才发现自己又输了。完全没有输者该有的颓丧左锋赶紧把棋盘清干净,“嘿嘿,再来一把呗。”
施亦笑道:“大人对棋的热爱让在下实在感到惭愧。”
“嘿嘿,谈不上,谈不上,只是每天也没事做,打发打发时间,打发打发时间。”
“哦?我昨日还听说营中进来不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么?”
“你说投毒和粮草起火啊。”
施亦摇摇头,“不是,还有地图被盗一事。”就施亦对韩昱的了解,能在韩昱眼皮底下从他的帐中盗走地图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就算地图真不见了,拿走它的也只能是韩昱自己。
“哦,那件事啊,说起来也奇怪,将军查遍营中所有人都没能找到地图的影子。”
施亦笑了笑,此事怕是另有隐情。“那投毒和粮草起火呢?难道不该大人负责么?”
“这件事说来也奇怪,这事本是赵都尉负责的,将军却名命我派人去盯着那些火头军,搞得我身边的亲兵天天都要去做饭。”说完左锋还露出一脸心痛的表情,“当真是心疼的我呀。”
“赵都尉?”
“是啊,就是都尉赵元。”
“我记得粮草好像也是他在负责看管。”
左锋挠挠头,“对对对,是他是他。”
施亦放下手中的茶杯,心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