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将军当众处决了钱都尉。高高的站台上,此时只余两个颀长的身影。
就在方才,行刑完后所有的将领离去,韩昱唯独叫住了施亦。
韩昱一身戎装,黑到极致的铠甲即便在阳光下也不显一丝光泽。施亦依旧是一身竹青色长衫,身姿挺拔,远远看去宛若一根劲竹。下面正在出操的士兵动作整齐,喊声震天。韩昱没有出声,施亦也静静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韩昱开口,“是你么?”
隔着清风,语气淡淡,猜不出其心思。
施亦低头微微一笑,“我知道瞒不过你。”
“他一见你们进来便认了罪,明明手握证据,可是却不敢解释,无非是知道解释无用,因为给他令牌的人,他说了我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人,只有你了。”
“我昨日就在想,若是他不认罪供出了我,或许你便不会怀疑我了。”
“攸宁,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眼睛里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施亦缓缓说道:“你不会喜欢我的理由的。”
片刻后,韩昱低声道:“因为魏家军?”
施亦看向天边,几只大雁结成长队,正往南方飞去。诺大的天空,寥寥数只显得格外清冷。
前日夜间肖勇来报,钱都尉授意手下欺凌魏家军,致死三人。
“凌恒,我知道你恨魏家至极,你我心中清楚,一年前的事情魏家到底担多少责任,当真就应该被灭族么?”
韩昱脸色微变,“魏辽是否真的通敌我不清楚,但韩家军因魏家全军被灭却是事实。”
施亦双手紧了紧,却仅是一瞬便又放松了下来,无奈地笑了笑,“我也不知自己在与你争辩什么,我又能争辩什么。”说罢像是十分疲倦”
“你别忘了你来军营是干什么的,你要是还对自己原来的身份念念不忘,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施亦没有回答,韩昱亦安静地站着,只看着下面的士兵,一声未出。半饷后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施亦闻言躬身告退,走至台下,施亦仰头望去。从前从未仔细打量,今日才发现,这个高台竟那么高,那么大。巍巍高台,如今只站了韩昱一人。
施亦收回视线,却又落到了一旁的血迹上。方才钱都尉行刑的地方,因行刑不久,血迹未干,满目的鲜红只觉刺眼。
施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若在,看到这样的自己,不知是何感觉。
这天无事,阿七便又来到了河边,只见河水粼粼,回清倒影。掬把河水洗了下脸,阿七便一下子躺倒在一旁的草地上。
秋天的天空格外晴朗,只这毫无一丝云彩的天际实在单调无趣。就在阿七准备起身回去的时候,不远处想起了熟悉的歌声。阿七嘴角微勾,忙站起来望过去。
只见不远处,一个少年缓步走于河岸边,眼睛看着阿七这边,嘴里哼的是那首阿七听过的曲子:《采薇》
少年见阿七看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一见到阿七亲切地叫道:“小哥哥。”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一双眼睛里似是盛满了阳光。
就像上次一样,一看见他阿七的心里便说不出的轻快。
伸手摸了摸小东的头,阿七开口道:“我叫阿七。”
小东连忙改口,“阿七哥哥。”
阿七笑了笑,“这次也是偷偷跑出来的么?”
“嘻嘻。”小东眨了眨眼,“这次不是哟,我是出来干正事的。”
“正事?你会有什么正事。”
小东听罢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浮现一丝难过,眸中的亮光也暗淡了不少。
“逗你玩啦,我知道你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阿七本以为自己方才的话伤到了他,赶紧说道。
却只见小东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只是为张大哥王大哥还有李大哥难过。”
这下可把阿七弄晕了,什么这个大哥那个大哥的,不过既然是人家的难过事,阿七便不再多问了。
这时小东说道:“我这次是要去军医那拿药的,肖大哥受伤了。”
肖大哥?小东的哥哥还真是不少,小东既然要去军医那,阿七想到军医那里自己可是有熟人的,每次受伤替自己看病的都是那个军医,虽说从未说过话却也熟识,说不定还可以帮小东拿上几副好药。
想到这,阿七便提出想和小东一起去。小东自是高兴万分。不过到了军医那阿七却发现自己想多了,军医早已经把小东要用的药准备好,且都是上好的药材。阿七心下十分疑惑,小东不是普通的马夫么?那随他一同生活的不应该也都是普通的马夫,怎么会被军医如此厚待。
就在阿七疑惑的时候小东提出要阿七随自己一起去他们那玩,阿七心中正疑惑着,自然很是愿意。于是便随着小东一同去了。
到了马厩,阿七发现一旁有着零星的几顶小帐,想来那是给马夫们住的,果然,小东一路便走了过去。
进了帐中,只见几人围在一人身旁,中间的那人躺在榻上,身上满是纱布,阿七想了下,此人应该就是小东口中的肖大哥。果然小东一进帐便喊了声肖大哥。
众人听见纷纷转头,眼带笑意,可见小东在这真的很受欢迎。可众人眼中的笑意没持续多久便都消失了,一个个面容严肃,眼含敌意。原来是看到了站在小东身后的阿七。
阿七却是一愣,这些人都很眼生,自己好像从未和他们见过吧。
小东看大家不欢迎阿七赶忙说道:“哥哥们这是怎么了?这个哥哥就是我在河边认识的,我给你们说过的呀。”
这时离小东最近的一个人一把拉过小东,然后对阿七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赶走,不对,是第二次,那次自己去找施亦,是被一个管家拦在外面,他也是这么说:“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因为想到以前的事,阿七愣在原地,一时间帐中的气氛有些许尴尬。
而就在这时,一旁突然响起:“咦?是你?”
众人听见声音看过去,方才说这话的人竟是躺在榻上浑身都是纱布的小东口中的肖大哥。
那人的脸也被纱布围着,阿七甚至找不到他的眼睛在哪,一时间也分不清这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
却只见那人又说道:“你们这是在干啥?他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