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柳帘,小地瓜难得睡了个懒觉,骄阳斜挂,已翻过了山头,镇子里也升起了缕缕炊烟。老书生一夜未归,小地瓜后半夜也睡得安稳些。
“咚”是个石块扎进了湖面,掀起了阵阵涟漪,扔石头的是个白衣学子,自然是惊醒了轻睡的打渔人。坐起的少年揉着惺忪睡眼,嘴巴张的老大,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空床位,便打理了被褥,穿齐了衣物出了船舱。“多少年换来的清梦,一个石子就打破了。”自然是说给岸上的白衣学子听的。
“过了午时我便要出城了,清早便拜访完了邻里亲戚,现在家里在烧香拜佛,嫌家里呛得慌才出来转转。”陆仁一开了口便收不住了,林叔倒是看出陆仁种种不舍,却不得开口,他怕十二岁的孩子哭闹起来他更加舍不得了。陆仁刚停口便看到了柳树边那头高大的马驹子,“小地瓜,你家啥时候多了头大白马了。”
陆仁靠近了瞧,白马依旧闭目,十二岁的孩子想摸摸马脸,可白马太过高大了,陆仁伸长了手臂也只碰得到马鼻子。或许把白马挠的痒了,白马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小陆仁,也或许是摸的舒服了,白马低下了头,小陆仁便摸到了马儿的脸。林叔在边上自然看的真切,马儿通灵,看得出它很喜欢陆仁,而林叔的表情却有些阴沉,小陆仁不知,眼中尽是小陆仁的马儿更不知。
自白马与陆仁相识后,林叔心里便没由来的尽是烦躁,即便是林叔自己也不知为何。坐立不安的小地瓜打开了那本蒙学,凭借记忆朗诵着,过路的行人多少有些顿足,觉得今日的小地瓜有些不同。
到了午时,林叔把昨日的鱼汤又熬了一遍,拿出碗筷等着老书生回来,好在也没等多久,老书生便回来了,手里提了个包袱,放在小地瓜面前说道:“回来时遇到打人巷里新来的赤脚武生,他说这些书你先看着,他给你寻个把式先生,说你出城前就来了。”
林叔倒不觉得怪,所说老书生和自家先生不认识,他才觉得怪呢。打开包袱里面有四本书,书面上的字四本下来林叔只识得一个剑字,其余一个不识,便又包了起来。“你已知晓我今日要出城了?”“那赤脚武生给说了。”“你和我同路出城?”“出城后有段路我走不过,要绕远些,先生若是脚程快些一年后我们便在柳江镇相遇了。”“我不一定走东边!”“始终会往东边走的。”
林叔想着收拾,却并无太多东西可收拾了。“你书箱借我背一年!”“好!”书箱里有二十本书,加上后来的四本,有卷了铺盖卷塞了进去,最后便是些干粮,想着又打开船头朽木,把一袋铜钱给拿出来了。还有一百六十二枚,省着些能吃一个多月。“先生攒的钱始终不多呢!”“我这个人好吃,饿怕了,也不会攒钱。”
相比十四岁的小地瓜,书箱始终是大了,背起书箱往后看去只见得一双齐膝的脸,一个杂乱头发的后脑勺。“先生,您这一行若是见了爱看书的孩子,便把书给他吧,若是那时先生已看完了,代我转述些,书里字不多,好学也好教些。”老书生说话时眼中似有万千星辰句句诚恳。
小林叔背着书箱有些使不上力气,始终向后坠着,身子也坠的有些后仰,只好放下书箱随口回了句,“好嘞!”
听到应答,老书生展眉一笑,提起步子便上了岸,向着岸对面走去。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一声:“教书时,我也买身长袍,别根玉簪,改名刘祈!”老书生未回头,微微佝偻的腰伸直了,放声大笑,笑声中尽是逍遥,释怀。
栓住木舟,脱下斗笠蓑衣,身上只剩下灰褐色的粗布麻衣,扔了草鞋,打渔的少年终究赤脚上了岸。转头看了眼木舟,嘴角挑起叫了声,“走了!”便向着门前街走去了,通灵的白马嘶吼一声又不急不缓的跟在了小林叔身后。
过了小窄道巷口,又过了东街小河汇口,过了酒肆门口,又过了门前街茶馆,便到了牌坊前了。镇子牌坊下有两人在此等候着,一人是一身男装的玄苍,另一人一身黑色劲装,身形中等,面容有些俊俏,而林叔最在意的还是环抱胸前的那一柄长剑,剑鞘纯黑方正,剑柄处有虎头雕刻,看起来倒是有些霸气。
走到近前,玄苍才开口道:“是打人巷里的那家宗师送来的,说是要与你同行。”林叔自然猜到了来历,只是简单的问了句,“如何称呼?”黑衣男子面色并无变化,张口吐出二字:“江洛!”觉得有些无趣,又或者是江洛过于生人勿近,林叔便没了话语提起步子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转头问:“和刘老狗比,如何?”江洛沉思会儿才答:“没比过,顶多六四。”得到答案,林叔又转头出城,玄苍跟了上来,手里提着长剑和马缰绳,马是青鬃马,浑身火红,可在白马旁却低了双马耳。
林叔刚出镇子的那一刻,牌坊城头立了四个身影,一个是一身劲装的赤脚老人,一个是一身孺衫的儒家圣人,还有一个是老酒肆的掌柜,最后一个身影穿了一身官服,面相有四十出头,是个妇人。
“出城了便别追了,追了倒是自降了身份!”开口的是儒家圣人,目光始终看向那背书箱的背影。
“看来今日我倒是要领教下儒家圣人的手笔了。”官服妇人转头看着老书生,手中官刀倒是并未出鞘。
老酒肆的掌柜左顾右盼,当起了和事佬,“今日便不动武了,和气生财嘛,人都出了城,追了什么都漏了不是吗?”
赤脚老人嗤之以鼻,“你倒是会做人,当年要不是你这根墙头草,那个女人倒是能省去很多麻烦。”
“我家先生说他要出去走走,做学生的能做的就只有帮先生挡住些风雨,让先生走的痛快些。”老书生又开口道,声音却沉了些,“今日定是要做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