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六天命了?”我再问一次。
“嗯,150除以24……就是六天左右”阿平说道。
“六天……”
这两个字轰穿了我一片空白的大脑,我顿时感到脚底一阵无力,直直地摔在身后的墙上。
“开玩笑的吧……”我用力紧握着的双拳不断颤抖着,用力到让自己的心跳带着呼吸一齐抽搐般急促起来。就连眼泪,也不争气地悄悄流了出来。
或许这就是人的求生欲吧?我突然想起很多被繁忙的工作遮掩起来的,十分重要的事:
我还没用老师的工作凑够钱,去成立我的工作室;我还没开始在大学便规划好的骑行西藏之旅;我还没在初中毕业后再见她一面,去解开我的心结。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想做,我还不想死。
越想到这些,我内心里的理智就越让我冷静下来。感伤一会儿,够了,接下来就想想该做什么吧。哪怕是六个小时,六分钟。
我抬起头,阿平还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喂,后生仔,想开点噢。”
“嗯……阿平,那个,你能保证你刚说都是真的?”
“哎呀……千真万确,这东西要不是太邪门了,手机都拍不下来,我早就拍给你看了。”
我看得出阿平这个人并不疯,只是他自己不太幸运。没啥人相信他的话。
“嗯,好,我相信你。那我也告诉你我知道的事,而且都是真的,你也得信我。”
“行。”阿平的眼神也越发认真起来。
“首先……我是穿越回来的。”
我停下来,看他的反应。
“继续。”阿平说道。
“本来在今天,你要救的人不是那个已经被砸成肉酱的女士,而是我,而且你成功了。”
“我成功了?”阿平疑惑道。
“对,你成功地把我从那块即将砸死我的钢板前拉了回来,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也获得了看到别人的生命倒计时的能力。”
“嗯。”阿平他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是吗?”
“嗯,我也是被一个世外高人所救,并且在他突然消失后得到了这种能力。”
“世外高人……亏你还能这样评价他,他是谁?”
“那人似乎是个美女……不过我当时没看清她的脸,因为我一个踉跄摔进大街上的一个没井盖的下水道坑里了,那时我明明已经整个身子都跌进去了,也还好我手在我头顶上,那女孩竟抓住了我的手?这种身手,不是世外高人是什么?”
“嗯……”
“你继续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后,只过了三天,你就死在这了。”我指了指地板,顺便把指头转向角落的桌子底下。“具体是哪天死的,我也不清楚。那天晚上我在你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你的住处,但等我来时就看到了桌子下的,你的尸体。”
“啥?我死了?还我的尸体?”
“对……你似乎是被人用重拳打碎了脑壳……大概是这样。”我早就忘了警察当时给我说的具体原因了,双风贯耳什么的更不想说。
“千杀的……那我这三天不也很危险?”
“说不定。”
“这……”阿平的面色显然黑了起来,“不行不行,我们别待这了,咱们出去讲!”
阿平连忙把木板门挪开,示意我出去。
我跟着他一同走出去。“喂,问你件事”我道。
“你在这住多久了?”
“十几年了。”
“那你住进来时,这里的地面以前是不是挺难走的,就是……很多坑坑洼洼,还有些很高的阶梯这样。”我指着地面问道。
“没啊,打自我搬进这,这里的地面一直是这样。咋了?”
“因为我记得我那晚来你家时,这里的路简直像跑酷赛道一样。”
“跑酷赛道是什么?”
“就是……不是让正常人走的路,噢对了,你的玉米,路上给你买的。”
我们边嚼着玉米边走出巷子,站在大街上眺望着街景。
傍晚6点钟后的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天边的红霞也渐渐褪了色,马路上的街灯一截一截地亮了起来,马路上车辆不多,街边的行人也只有零星几个。
“咱去哪?”阿平问。
“嗯……”要我说,我现在特别想去NX城。
“要不我再请你吃点东西,去附近小餐馆里坐坐吧。”
“诶,好啊。”阿平笑道。
我们在昏黄的街道上踱着步,边走边聊。
微风拂过,引得成雨一般的枯叶轻轻飘落,在街上打扫着的环卫工人也没多在意身后的树叶,径直拖着自己的垃圾车,迎着晚霞前往下一个地点。
“那之后你去干什么了?”阿平问。
“在你死后又过了一天吧,来了俩警察找我做记录,但它们似乎不大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决定回我妈家,也就是老家一趟。”
“回老家?回老家做啥子?”
“看看我妈的秒表,然后看到还剩八年。”
“八年啊……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他把话说得一顿一顿的。不知是感慨还是怪气。
“之后我就和我妈上山给我把扫一下坟,结果我在那儿晕倒了,然后我就穿越了,钻了个时空隧道,就回到你准备救我的那天了……也就是今天。”
“那你大概就是一个星期后的你咯?”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这样的话所谓的悖论就已经产生了……”
“啥是悖论啊?”
“嗯……就是跟矛盾的事,打个比方吧……算了,那比方你可能也听不大懂。”
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一家沙县小吃店门口。
“就这吧。我道。
“嗯好,给我整份拌面!”
等他的拌面上来的时候,阿平两眼都亮得好似盯着猎物的野兽,他剥开筷子就夹起一大串拌面,径直往嘴里嘶溜嘶溜地送……
“你慢点……”我苦笑道,“不够饱我再帮你点个。”
“嘿嘿……shitshit(谢谢)啊!”他边嚼边笑道。
他嚼着吞着,突然想起什么:“唷,滋知道待会该畜(去)哪了。”
“嗯?去哪?”
“去医院。”
“医院?”
“没错,去医院看看你是不是患了什么病,说不定发现早了就能救你。”
“呃……听着挺有道理。”我挠挠头,“但我感觉机会不大。不过……去一下也好,要么有救,要么死的明白。”
“感觉你还挺乐观的啊。”
“乐观个鬼……我还在纠结究竟是回乡入土还是在城里火化好……喂,我要不先写份遗嘱?”
我摆出十分恶趣味的笑容看着他。
“真看不懂你们这帮年轻人……”阿平没好气地说道
“我也看不懂你们这些老叔叔老伯伯,都听不懂咱们年轻人的玩笑。”
“老了嘛……”
“老了算什么理由?”
“等你也老了你自个也感受一下……”
天色总算悄悄黑了下来,我看了看表,才刚过晚上7点五分钟。路边的街灯总算成了这里的主角,星点般的橙色的灯光将马路照得黄澄澄的。“
看着还真是熟悉。”我想道,又问阿平:“你看到的那些天书……算了,就叫做秒表吧,是什么颜色的?”
“秒表?嗯……可以这么叫,蓝色的。”
“蓝色的?感觉很好看啊。”
“你不是蓝色?”
“不是,我曾经能看到的秒表是橙色的。”
“橙色不也很好看嘛,吉利。”
“我可不喜欢那么刺眼的玩意儿。”
我们乘上189路公交车,去到两公里外的总站,那边有家医院,打自我两年前搬进这座城市里,我每次有点感冒咳嗽啥的都会去这里看看。
我挂了体检号,拿着表跟阿平一起去到外科体检处。
嗅觉,没有问题。
味觉,没有问题。
视力……喂喂,我问阿平:“外科啥的真检测得出啥吗……”
“做就做全套,不然你这两百多块钱体检费白花了。”阿平回道。
“嗯……行吧。反正好久没检查了。”上次做体检还是当实习生时跟公司里的人一起去例行体检……我们来到视力检查科,看到还有四五个人排在我们前面,排在最前的小伙儿比划完后就把勺子给身后的人,拿走身后人的表,去到视力表旁的护士那里把表交给护士,再把自己的表拿走……
“感觉像是回到当学生那会,学校里的体检都是这么做的。”
“我没读过书,倒觉得挺稀奇的,只知道城里人会做体检。”
“说起来你老家在哪?”
“杨梅塘,听说过不咯?”
“没有。”约莫十分钟后,总算到我“掌勺”了。
“先遮右眼。”
……
“换。”
……
几分钟后,我出来了。
“感觉如何?”
“十分……不爽。”
在做视力检测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几乎看不清第八行以下的东西了。天呐……我在学生时代可是一直保持着5.0的,为数不多能在班里名列前茅的的佳绩啊!
重点是,那个护士姐姐似乎还在用很凝重的眼神看着我的手势……我做的很差劲吗?
最后去拿表的时候,我看到那护士姐姐还在纠结用哪个盖章,照理说这种判断对于学医的来说不是会很果断的吗?
最后她在左右眼下边都盖了个“4.7”……
“咋就不爽了?我看那护士姐姐还蛮漂亮的。”
“滚犊子,赶紧下一项……”
CT,抽血,以及各种把自己摁揉得发笑的内科……终于都在半个小时后过去了。只是体检结果还得等半个小时拿表,或者也可以在手机上访问医院官网查看。
“那接下来怎么办?”阿平问我
“嗯……不想干等,我想回我家一趟。”
“那……我能也一起去吗?”阿平不好意思地请求道,“被你说了我被人杀的事后,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我看了看他的邋遢衣着,还有那油腻的胡茬脸,肮脏蓬松的头发……
他似乎也看得出我在在意什么:“没事,你就在你家楼下找个地儿给我躺就好。”
“啧……”这样也有点过意不去,我想了想,又说:“不如这样,你还是在我家打个地铺算了。不过先带你去剪个头怎么样。”
“不用……呃,好吧,剪一下也好,不过这回不用你请了。”
“嗯?你有带钱吗?”
“剪个头不也就五六块钱嘛,当然有。”
“呃,好吧。”这个大叔真的太久没入社会了吧……现在小孩子剪个平头都收10块8块的……洗剪吹学生街都35,阿平这鸟巢一般的头发,别说会多贵了,有没有人愿意剪都是问题。
好在我们来到第一个理发店就有理发师愿意帮他剪头。我趁阿平还在看价目表的时候,连忙把那个理发师叫到一边:“一会他要是问要多少钱,你说6块钱就够了,剩下的我补。”
那理发师想了一会,理解了我的意思,便答应了。
夜晚八点,街上多了许多路边摊子,卖冰镇水果的,糖葫芦的,卖烧烤的,卖鞋子衣服的都有,人行道也因此窄了许多。
或许是阿平的蓬蓬头被剪成的小平头的缘故,他的头总算没那么占空间了。
“回我家前,再去一趟紫苑公园吧。”我提议道。
“紫苑公园?”
“对,那里不是有你很多朋友嘛,正好我也认识那边一个人”
我跟阿平又来到紫苑公园门口。公园中央的大榕树下依旧是那一群老大叔大婶,那个秃头也在这里。
阿平看到这么多人也是迫不及待地上去打声招呼。
“唷!阿平剪头发了!”
“这真是阿平啊!剪得这么精神!”
“嘿嘿嘿!我知道有间理发店剪头发蛮便宜的!下次带你们去……”
完了,闯祸了,我想。
仅仅是阿平剪了头发这件事,就立刻让阿平成了今晚的话题中心。那天晚上老和别人斗嘴的阿伯,今晚也没站起来嚷嚷了;说书的老头子,今个讲的还是那天晚上的故事,只是讲得更绘声绘色了;有人买了啤酒跟花生过来,围成另一群在一旁猜拳。
“喂,同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朋友!阿……是喔,你叫什么名字?”
……………………
“对啊……”貌似……我还没跟他说我的名字呢。
“我叫……@#¥&*(&)”
“@#¥&*()&啊……那就叫你阿%吧!”
“行。”“这个!”阿平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朋友!阿%!”
……………………
我听着这一群人一直唠嗑到晚上9点半。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我才跟阿平说得回去了。
路边的街摊也走得七七八八,只留下成片的垃圾,洒在大街上的酒水也混着地上的油汁果皮发出奇怪的味道。
我们赶上了倒数第二班公交车。
我家就在五个公交站外的小区单元楼里。在我搬进这城市的两年来,我的家里就常常只住着我一个人,然而我家里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我表哥的,但我表哥常常好几天不回来,说是在通宵工作,白天就在朋友家睡了。
“唷,蛮大的嘛。”阿平进来边说。
“65平米算什么大……这是我哥的房间,你待会就睡我哥房间吧,当然了,打地铺睡。”
“没事。”阿平不以为然回道。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我总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出于习惯,不管我哥在不在家,我总会把房门反锁。
我将房门反锁,躺回自己的床上。
“我去……好累啊……”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好几天没睡觉了,这该死的秒表怎么会这般毁了我的作息……”
“还有五天……”五天……我该做什么?”说实话,我想了一整天。
辞职去旅行?去把钱花光?花到欠钱都行,长这么大……还是个处男……要不要去……那啥?体验一下?要不要会老家好好陪老妈?还是把老友记们约出来,最后聚会一次?
到底……该做什么?
我脑海中出现了初中时代她的面庞。
去见她吗?可她似乎在Y城啊……我看着自己展开又握紧的左手,“不管怎么样……先联系一下如何?
反正也不能再犹豫好不好意思什么的了。”
我终于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那个备注为“陆玉霖”的好友账号……
“在吗?”
我始终没有摁下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