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swimming in the smoke
Of bridges I have burned
So don't apologize
I'm losing what I don't deserve
What I don't deser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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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26日。凌晨2点
G城H区中心商业街上,人工雪花终于不再飘落。
不断循环演奏的圣诞主题乐,也只剩一两户不打烊的店铺还在播放。盖着薄薄积雪的圣诞树也已经被人搬走,系着铃铛的霓虹灯,大多数也都熄灭了,街上散落着许多彩带以及被踩皱的包装袋,稍微轻一点的就会被风吹得飘飞起来。
G城避风港医院。
医院里的温度显然比外边要暖和的多,走廊上时不时有医生护士匆忙走过。
我坐在手术室外,看着自己的鞋子,偶尔也会看看手表。
徐翎进去已经有三个小时了。
那团火焰,仍然在我眼中不断燃烧着。
呼救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她愤怒的神情。也不断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为什么!”
她如是哭喊道。
“为什么不把徐翎救出来!”
为什么?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
我望着墙上的钟,望得出神。
远处传来一阵密集,急促的脚步声。
是老师与校领导他们,他们应该是安抚好了学校里的学生们才急忙赶过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教导主任,他看见我便以更快的速度向我赶来。
“辛苦你了,累不累?来,这里是水。”
教导主任将他随身提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我点点头,接过矿泉水,猛地喝了一大口。
水顺着喉管流下,喉咙处却丝毫没有滋润的感觉,相反,还有些刺痛。可能是因为当时在烟雾里咳了太久……
“别急。”
“没……没事。”
“徐翎……”他看了看紧闭着的手术室门口,“他会没事的,没事的。”
“嗯。”我无力地点点头。
“你的事我刚都听廖老师说了,你真的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他弯下腰,拍拍我的肩膀。
我没回应他,也不知用什么回应他,
点头吗?因为我只是救了陆玉霖出来,并且及时报了警?
摇头吗?因为火场里还有许多人,而在我救出陆玉霖之后,我就再也没走进那片火场半步。
教导主任直起身来,与旁边的一个女老师讲了几句,那老师点了点头,朝我走来。
“那个,同学,来,这里就交给老师们,我先送你回去吧。”
“啊?不了……我想等一下……”
我不由自主地朝那块发亮的“手术中”牌子望了一眼,不等那灯暗下来,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碰巧的是,那块牌子突然暗了下来,手术室的门缓缓朝外张开。
我站了起来,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好似被钳住了一般,使不上力气……
手术室内忽然吹出一股刺骨的冷风,身边的老师领导们全部像沙子一样飘散。
手术室内看不到医生,也看不到任何医疗设备,能看到的只是一团不断蠕动扩张着的黑雾。
我恐惧感死死地掐住了我的大脑,我感觉自己跪了下来,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它。
我的嘴巴颤抖着呢喃道:“不要……不要出来……”
但那不管用,那具熟悉的身影缓缓地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他那条拖在地上的左小臂与上肢之间只有一条长长的肉丝连接着,躯干上的肋骨裸露在外,昔日爽朗潇洒的发型已经变成几块蜷曲的烂毛和充血的头皮。
他浑身焦黑,除了眼睛依旧是惨白一片。
黑雾疯狂地席卷着周围的一切,凄厉的的惨叫声在四周回荡。
“徐……徐……徐翎……”
我颤抖着念着他的名字,看着它拖着自己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走来。
他张开嘴,露出满是血块的牙齿,双腿微张,好似一头饥饿的野人,准备扑食眼前的猎物。
“不……不不……不要……”我想使劲把双腿往前蹬,让自己后退,却看见自己的腿部已经没有脚掌了,只剩下两根裸露在外边的带血骨头……
那具本来走得很慢的躯体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两只焦黑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脑中的最后一根理智也断裂开来,我发了疯似地哭喊着,挣扎着,但身体上的力气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以明显的速度流失……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黑色的块状物一点一点地侵蚀……
隐约中我听见一道模糊的声音,是一道女声。如歌,如诉,温柔,也有些迷离。
谁?
她在说什么?
她在哪?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身前的野兽突然也松了力气,他慢慢地后退,一点一点地如同风沙一般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而我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头部放松一瞬间,我却感觉不到轻微的触地感,反倒是一头扎进无尽的黑暗里去了……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一同下坠……
我猛地睁开眼,周围的噪声一下子静了下来,眼前的房间依旧是是黑蒙蒙的一片,我尝试起身,发现自己似乎正躺在床上。
空气中掺杂着消毒酒精的味道,棉被洁白,柔软且有些陌生,这里似乎还是医院,而且我正躺在病房里吗?
我摸摸口袋,空的,手机不见了。或许是出于平常对手机的依赖吧,我的心头又悬了起来,赶紧摇摇头打起精神,仔细观察着周围。
我的眼睛总算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能勉强看见周围的床了——这里确实是病房,摆了有足足四张床。
我下床,拉开窗帘,窗外的路灯很亮,将房间里稍稍照亮了些许。
床上都没有人,原来这里只住着我一个,我看见门低下的缝隙还有微微亮光,就走了过去,扭动门栓,把门打开——
房间外的走廊依旧没有人,天花板上的灯亮着十分灰暗的光。
“这是哪?”我心中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里并不是我熟悉的医院,上半部分白色下半部分深绿的墙,固定在地上的木制的长椅,墙上贴着的海报,都是十分陌生的东西。
我再回到房间里,下意识地摸了摸门旁边,想看看有没有灯的开关。
“啪嗒”地一声,房间内天花板上的灯亮了。房间里总算明亮了起来。
但开灯的人不是我,是坐在另外一张床上的柘岩,他看着我,手正从床边的开关处收了回去。
“诶?”
“这里是哈克泰克制药公司的监护房,不用怕。”柘岩回应了我脸上诧异的表情。
“不是……你怎么也在这?我刚下床没看见你。”
“我一直都在这。我个子小你没注意到我罢了。”
“哈克泰克是什么地方?”
“炸燕们工作,休息,生活的地方。”
“所以这里还是G城吗?”
“不,咱们在M国。D城”
“啥?”我大惊,“喂……你们怎么把我带到M国啊?救人也选个就近的医院行吗?”
“没办法,我们不能在Z国待太久。”
“为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几点了?”我一口气抛出了三个问题。
“因为回到总部治疗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是M国时间3月18日凌晨两点四十五分,也就是……Z国时间3月18日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啊?什么?这已经过去快两天了?我怎么昏迷了这么久?”
“不算久,嗯……飞来M国确实需要一些时间,而且你头部稍微有些创伤,所以我们给你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打了镇静剂,让你在飞机上继续睡一会。虽然你在这里躺了没多久就醒了。”
我摸摸自己的额头,才发现太阳穴处有片纱布贴着。
而他单薄的衬衣里有一层浮起来的凸痕,似乎是绷带。
他也中枪了吗?他当时在哪?
“噢对了,给你看个东西。”他像是突然记起来了什么。
他从床头柜处拿起一台平板电脑,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后递给我,让我自己按播放键。
“这是什么?”
“看看。”
我望着屏幕中的画面,画面中的视角是这个房间天花板一角的监控处的,画面中躺在病床上的人正是我。
我疑惑地按下播放键。画面中的时间开始流动,此时是M国时间3月17日晚上23点15分。
“这里大概是你刚被送来哈克泰克后一个小时后。”柘岩在一旁解说道。
画面中的我在前四五秒一直没什么动静,但也仅仅只有这四五秒,因为在那之后,画面中的我突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抽搐着。
就像是出了BUG的人物建模一般,我的四周出现了许多纯色但又细小的马赛克方块,我的身体开始以极高的频率膨胀收缩着,活像平常在网上上看到的各种鬼畜视频。
我死死盯着画面中的自己,似乎把呼吸都忘了。
监控录制下来的视频是没有声音的,而我却看见画面中的自己,在一阵激烈的“鬼畜”后,忽然闪出一阵白光,
进度条也在白光闪现时正好读满。
屏幕黑了下来,只剩我那张盯着屏幕的脸映在上边。
“这,这,这是什么?”我问道。
“在出现这个白光的时候监控摄像头就已经停止运作了。监控中心的人发现设备损坏,以为是黑客入侵。立即派人过来观察情况,我也跟了过来。”
他拿走平板,边在上边比划着边说道。
“但我们过来时发现什么也没发生,同时监控中心的人也把近五分钟的监控视频发给了我。我看完后决定留在这观察你的情况,遗憾的是,你后来睡得很香,一直到几分钟前醒来。”
“遗憾……听起来相比于我的死活,你更在意我身上的东西啊?”
“那你呢?你还在乎吗?”
我心一沉,的确……我时日无多了,很清晰的,我知道自己具体的死期。
他知道我的事吗?
“王平呢?”
“已经被史丹利他们抓走了。”柘岩说道。
“什么?”我大惊,“他不是逃走了吗?”
“他没逃,在陈翰打晕你之后没过多久,王平就在紫苑公园附近被抓住了。”
“什么?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王平八成已经死了,如你所说,陈翰虽然已经错过了暗杀的机会,但陈翰在他的部下抓住他的第一时刻就让人把王平带回史丹利,以免留下痕迹。”
不会吧…曾经王平被陈翰杀掉后,尸体可是很草率地扔到了桌子下面……这回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还是说他已经有了“必须谨慎”的理由?
“如果我想把王平救回来,有机会吗?”
“没有。”
“那你们会去救他吗?”
“风险很大,不会。”
我沉默了一会,又问:
“我手机呢?”
“在你床边的柜子里。”
我回到床边,打开床头边底下的柜子,里边放着我所有的随身物。
钱包里依旧只有老徐给的两百块,手机还有电,我看了看时间,的确和他说的一样,已经是B城时间18日的下午了。
“那个……我得回国。”
“不行,你得在这待几天。”
柘岩的语气依旧平常,但多了几分严肃。
“为什么?”
“因为史丹利。”
“什么史丹利史丹利的?你们这帮人说话能不能清楚点?”
“你跟王平有过交集,如果王平不是他们想要的样本,那你就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而且就刚才的视频来看,你绝对是个很好的样本。”
“你们这帮人……到底在研究些什么东西,为什么一会儿抓人一会儿搞的像黑帮火拼似的?”
“你曾经能看见别人的生命倒计时对吧?”柘岩反问道,“我指的是,曾经。”
我怔住,这句话瞬间就揪住了我的心。
“……没错,但你说曾经……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说的意思,你曾说你是穿越回来的,其实你不是,你是被沙盒编辑器倒带回来的。”
我越听越懵。
“有个人跟我说,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剧本。”
“剧本?”
“生命的结局本就不可测,更别说死亡的时间,可你能看到他人的死亡倒计时,这不是很矛盾吗?”
“嗯……是很矛盾。”
“不过是因为那个人还没脱离沙盒编写好的程序线路,只要没有有效干预,他就会准时执行沙盒编写的一切程序……就像一部被制作好的电影一般,到了什么时候,什么人就必死无疑。”
“又是沙盒?”
第一次被陈翰打晕之前,柘岩就说过:“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他出于防备或者试探,没有直接与我交换这个信息。
“对,一种与目前人类所掌握的时空论几乎完全相悖的存在。”
“OK,OK,在我接受你这些完全没让我听懂的设定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
我推了推手,琢磨着自己想问的话,
“沙盒……是哪一位?”
我看到他的脸明显黑了下来。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说真的,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科学问题,我就这么跟你说……”
我也将稍稍把语气放认真一些,继续说道:“王平知道我的死期,而且就在三天之后,我必须回去,我要去Y城找个人,用我最后剩下的几百块钱和这三天不到的时间,你们可以不帮我,但请不要阻挠我。”
他沉默了一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谁?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他。”
“你不是不让我走吗?”
“改主意了。”
“你是这儿的老大吗?”
“不是,怎么了?”
“你们这……就没什么决策机构吗?”
几分钟前我还以为,要想出去,搞不好就得对抗这一整个不正常的组织……现在似乎更不正常。
“我就是决策部门的人。”
“说是部门……难不成就你一个?”
“当然不止,但你的事我负责。”
嗯……那……就相信吧。
“你确定你能找得到吗?我只有三天时间。”
“别忘了,我们能在全球范围内锁定王平的身份信息。即使他的名字很大众。”
“她叫陆玉霖,大陆的陆,玉米的玉,甘霖的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