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诫殿内的烛火忽然“噼啪”地响了一声,猛地晃动了一下。
它似乎是迸发了这一瞬的爆发力,将殿内每个人的面庞都照得清清楚楚,随后便又恢复寂然,悄无声息。
掌教宫女拿起窗边的剪子,将跃动的烛火剪了芯,殿内一时间,又晦暗了起来。
明明灭灭的烛火,恰似这殿中人他,明明灭灭的心。
谢荣就那么静静看着安康公主,半晌都没有再说话,似乎已经满心都是失意。
安康公主在这样的目光下连连后退,却忘了自己身上绑着的竹片,一不小心,便直直地撞在了身后的案台上就要摔倒。
“安康,小心!”司马昭看见了,便忍不住出言提醒,可有人比他行动更快。
谢荣大迈一步,在众人还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他就已经垫在了安康公主的身后,扶住了安康公主的上半身,让她没能够栽倒下来。
安康公主惊惶不已,被这一变故吓得脸色苍白,等意识到自己没有摔下去并且救她的人还是谢荣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精彩纷呈。
难堪、心虚、烦躁、不解、愧疚以及一丝鄙视,都在安康公主那张不大的脸上表现了出来,继而就反馈为一种别扭的挣扎。
这一切,都自然地被谢荣看在了眼里。
“……卸了吧。”谢荣张口,哑声说道,“虽然还不到时间,但是也要够了。安康公主贵为千金之体,出现半点闪失,也是你交代不起的。撤了吧……”
掌教宫女斜眼朝安宁公主看去,见安宁公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上前去,将安康公主身上的竹板给卸了下来。
她抱着这一摞竹板,朝司马昭和安宁公主点点头,便走出了这训诫殿,看样子,是在处理这些用过的竹板了。
没有竹板的限制,安康公主四肢僵硬了一会儿之后,便很是灵活地远离了谢荣。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跑到了司马昭的身边,对司马昭说道:“皇兄,安康不想见到他,你快把他赶出去吧。”
司马昭满眼心疼地左右看看安康有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听见安康公主的话便想也不想地答道:“好好好,不想看见他,朕就把他赶走。倒是安康你,真是受了不少苦,辛苦你了。”
“陛下要赶谢校尉离开?”安宁公主听到这里,看了一眼站在那边案台处仿佛和阴影已经融为一体的谢荣,挑眉疑问道。
“是,朕就是要赶谢校尉离开。怎么,现在朕连赶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了么?”也许是安康公主在自己的身边给了司马昭莫大的底气。
他此刻双眉倒竖,目瞪大圆,看起来还真是有几分威严的样子。
“哪里哪里,陛下这话说到何处去了。”安宁公主笑着摆摆手,“本宫就是想确定清楚,毕竟这中间还牵涉到一个赌约呐。”
司马昭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随即想起了安宁公主和谢荣之间的约定,便皱着眉头,好似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你们之间是有个约定来着。不过,朕记得,这约定似乎是安宁你带着谢爱卿来见见安康就好,不是么?”
安宁公主听了司马昭的话后,忽然“咯咯咯”地就笑了起来,
“陛下可真是有趣,这种小事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是,说是见面,确实是见过了。不过本宫一向心善,心里头惦记着得问问谢校尉本人对本宫的这次履约,意下如何。”
她一手拿着手绢捂着嘴巴,一手在身侧随着身体的移动,自然地摆垂着。
她走进光里,内里却一片黑暗。
“谢校尉,此时此刻,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安宁公主不怀好意地在谢荣耳边低声轻语,肆意诱惑。
然而,谢荣就像是一个再也没有了生气的木头人一般,半个字也未曾说过。
“唉。”安宁公主幽幽地叹了一声气,也不知道是在为谢荣与安康的故事作评,还是在隐射些什么——
少年佳人,明月桃花,终究不过是世人臆想的故事罢了。
“陛下,夜色已深,安宁就先行告退了。”
安宁公主任由司马昭叫人来将谢荣带出去,然后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安康公主,自觉告退道。
不过在她临走前,还是笑着说了一句似乎是威胁的让人不容置疑的话,
“陛下与安康妹妹几日未见,叙叙旧,聊聊天是好的。不过眼下登基大典在即,陛下可要好好注意着点,切莫因小失大。”
司马昭的手,就那么僵了一僵。
韩王似乎是轻嗤了一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就那么走到司马昭和安康公主的面前,面无表情极为冰冷地说道:“臣弟也就此告退。”
说罢,便带起一阵风似的远去了。
训诫殿此刻,只剩下了司马昭、安康公主和安宁公主三个人。
司马昭此刻浑身都有些僵硬,面色有些不自然。他看了看面前满怀信任与希望的安康公主,安宁公主临走前的那句话又盘旋在了他的脑海边。
因小失大。
这四个字不停地在司马昭的耳边回响,让他总是一遍遍地在心底猜测,安宁公主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晌,司马昭下了决定。
他回避着安康公主的眼神,语气虽然还是那么温柔,但听在安康公主的耳朵里,早已经是冰凉一片,
“天色确实不早了,安康你早点休息。”
安康公主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司马昭,却发现他已经背过身去,似乎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她听到司马昭说道:“朕仔细想想,安宁的话未免没有道理。你都已经这么大了,也该是懂事嫁人的年纪了。虽然咱们是公主,但是也不能嫁了人还遭人背后笑话。所以你在这边好好学,到时候朕,一定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的。”
说完,司马昭便匆匆离去了。
安康公主顿时踉踉跄跄地,跌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仍旧不死心地盯着训诫殿的门口,但是心里却已经明白了被抛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