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琦”，侯伟笑着向那个女孩儿打招呼，眼睛里却有泪光，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你回国啦？”
那个叫思琦的女孩儿没有开口，只是笑着静静看他。
“你一个人在德国还习惯吗？”侯伟说话时强忍着痛苦和悲伤，手掌贴着衣服摩挲，像是要插进衣兜。
她却依旧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大学还没毕业你就突然就去了德国，我们都没见得上最后一面，我……”
思琦终于开了口：“大家都说我为了资源还有名额，跟教授的父亲有那种关系，我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他们每个人都在说。”
“那是无中生有，我们完全可以跟大家解释清楚的呀！”
她摇摇头，语气像是轻描淡写，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到脑后，解开扎在自己的马尾辫上的皮筋。轻柔的长发徐徐降落在她羸弱的肩膀上，也十分招人怜爱。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明明是那个交际花和教授的爸爸有那种关系，刚刚我全都亲眼看见了！不是你，怎么可能是你！”侯伟突然间爆发出似乎克制已久的怒吼，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
思琦吃疼地缩回手，侯伟看到她的手腕上插着一张剃须刀片，和绑在铁丝网，还有扎在那个邻居男人身上的一样，还汩汩淌着血，触目惊心……
侯伟看到这样的情形，使劲跺着自己的脚，跺到整条腿近乎麻木：“你别再伤害自己了，你别这样了，大家全都是胡说的！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那个女人！那种事情她最喜欢了，她就是那么肮脏的人，她才是啊！”
因为出离的愤怒，侯伟浑身剧烈颤抖着。
思琦也红了眼眶，感激地望着他：“谢谢你，侯伟。但你知道丑闻的主角确实是我，知道你自己刚刚看到的不是真实的。只是我真的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我只是……只是力量太渺小了。”
说着说着，思琦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头发在黑夜的风中自由扬起，像就快溶解在空气里。
“不是你，那些八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都该死！嚼舌根的人全都该死！我知道你不会，你不是！”他拼命去拉住思琦的手，女孩的手起初冰冷，尔后开始有了温柔的体温。
两个人的手指扣在一起，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可无论侯伟再怎么喊，思琦还是就那样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谢谢你，大伟”，最后连同她声音也一起消散在时间里。
侯伟嚎啕大哭，泣不成声：“要是那天我能勇敢一点，我再聪明一点的话……为什么我总是让自己后悔？！”
魏止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侯伟。你做到了”，然后顺着他逐渐松弛的胳膊，展开了他捏紧的拳头。
掌心里，是思琦那根扎辫子用的皮筋，在这暗无天日的噩梦里放着温柔的光。
“放轻松，你很快就会醒了。”
魏止从自己公寓窗口望出去，天还亮着。
阳光斜斜地从那只还散着龙舌兰香气的杯子上，悄无声息地滑到侯伟正盖着的毯子一角。
很快他就醒了，坐直了身体，眼睛周围还有泪痕。
“醒啦？看你后来又睡得很好，我就没叫你。”
侯伟有点恍惚：“原来时间还这么早，我还以为过了很久。”
“午睡都是这样啦”，魏止递给他热水。
“谢谢”，虽然也觉得不太礼貌，但他忍不住左顾右盼，“你说的那个……梦核，我能看看吗？”
“在梦里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我看到的只是思琦给我的皮筋，难道那个就是我们要找的梦核？那个东西你要怎么吃啊？”
魏止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那只是表象，每个人每个梦核都不一样，你看到的是女孩给你的皮筋，我看到的，就是好吃的。”
他们一起笑起来。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都一直在问我问题，我也有好奇心，也想问一些问题”，魏止自己的杯子里依旧是满满的咖啡。
“行，你问。”
虽然只见了第二面，但侯伟觉得他已经是一位非常了解自己的朋友了。
“看起来你真的很讨厌在教室里见到的那个女生。”
侯伟的手掌搓了搓杯子，长长叹了口气：“出事的本来不该是思琦，而是娜。可现在想想，不管是谁成为一件悲剧的受害者，都一定会有不同的人伤心难过，我不该恨她。”
魏止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我第一眼就知道你很聪明，现在看来，还很善良。”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饭吃东西？”刚才魏止敷衍的回答并没有消除侯伟的好奇心，“我，我可以冒昧观摩一下吗？”
“我已经吃掉了，在你还在睡的时候”，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装作很认真，很不像是推搪。
他们的目光也再次扫向洗碗池，那里面和上次一样堆着还来得及清洗的餐具。
魏止再一次亲自送客人出门。
“还有，不要再埋怨自己那天没约思琦单独出去，别遗憾那天没对她表白了。侯伟，现在交通那么便捷，飞一趟德国也很快的。”
一只脚刚刚跨出门的侯伟对这话猝不及防：“你……我才没有，你可别自己乱猜，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我，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刀片上的字，那个所谓的德文，长得蝌蚪一样的形状，我当时就知道了。”
侯伟害羞得整张脸都红透了，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
“那就，今天晚安。”
送走侯伟，关上门，魏止继续着自己的独居生活。
喝光咖啡，拉起窗帘，打开电脑，挑选一部清单里的电影一边看，一边围上围裙做家务。
影片播放了将近十分钟后才出现正片字幕：嘉年华。
纯黑的底子上，一横一竖两行纯白色中英文片名，白得让他想起侯伟梦里，那个叫思琦的女孩的白T恤。
暮色降临，魏止在办公桌边打开自己的邮箱。
有形形色色的人不断给他，这个传说中能吃掉噩梦的人发来邮件。
他气色苍白的脸上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从中逐一过滤，筛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