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哲坐在沙滩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中将信将疑,不置可否。
光这样傻呵呵地呆坐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就是从天黑坐在天亮,从年初一坐到大年三十,也不会有人送给他一分钱。
天上不会掉馅饼,海风能刮起沙子,刮不来钞票。
要想解决问题,非得自己亲历亲为。
他骑着摩托,先是找了几个战友,一个比一个穷,存折一个比一个干净。除了收到几句好听的,一无所获。
有个战友家里穷得实在可怜,已经揭不开锅了,他从口袋里掏出200块钱塞给战友他娘。
一块钱没借到,还搭上了200块。
人逼急的时候就来了灵感。
罗永哲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三姨父高希利。
对呀,怎么把身边的财神爷给忘记了呢?他刚从振华拖拉机厂撤了股,亲戚窝里都知道他有钱,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罗永哲一脚油门到底,摩托车咆哮着冲了出去。
罗永哲买了一箱子白酒做为见面礼,到人家借钱,怎么好意思空着手去。
寒暄过后,罗永哲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刚才还笑脸相迎的高希利,立即换了一副穷酸相。
如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装逼。
自从二师兄飞上天后,好多人吃不起猪肉,就买块猪皮放在兜里,出门之前就把嘴唇擦得油光锃亮的。
没钱的人从来说自己不差钱,做梦都想着给长城贴瓷砖。
真正有钱的,哭着喊着说自己没钱,天不黑就关门,生怕穷亲戚闯进来向他借钱。
高希利听说二姨姐家外甥过来借钱,心里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高希利后悔得直拍大腿,真诚地说道:你说巧了不是,我姐的儿子岳树仁刚刚借走130多万,用来开发海滩、开工厂、搞建筑。”
高希利怕罗永哲误会,将三张崭新的借条拿给罗永哲看。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确是被岳树仁借走了130万,月利1分,借期壹年。
高希利后悔不迭地说:“家底都借给岳树仁了,要知道你也需要钱,我说什么也给你留下六七十万,对我来说,姑舅外甥和姨家外甥都是外甥,手心手背都是肉。”
借得有,借不得无。
虽然姨父没有钱借给自己,但他说的话多么暖人心窝呀!
罗永哲是个性情中人,被三姨父的一席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动情处。
这么大的人了,还守着人掉眼泪,真不嫌丢人。
罗永哲难为情地用手去擦眼睛,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当手指肚摩擦左眼的时候,左眼一阵灼热,竟然从眼睛里投射出一行字,正好打印在手掌心内:“无利可图,有钱不借,指山卖磨,谎话连篇。”
罗永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急忙将手移到右眼睛上揉了揉,一点异常反应也没有,只是把眼睛摩擦得又酸又痛。
他将左手重新挪回左眼,假眉三道地擦眼泪,奇迹再次出现,原来的字迹已经隐退,崭新的内容又投射到掌心:“描绘蓝图,以利相许,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三姨父,您就是不借给我钱,您这些暖心窝子的话也让我感动得痛哭流涕。既然我和表兄岳树仁都是您的外甥,您能一视同仁,我也不能走了样,等你有了闲钱的时候,您再借给我,我也给您一分的利息。”
高希利却说:“都是亲戚,要什么利息?我作为老的,有钱借给你们发展,看着你们有出息,我就高兴,我不馋那点利息。”
罗永哲佯装生气地说:“您能要表兄的利息,不要我的利息,就是瞧不起我,我现在就走了,再也不登您的门了。”
说完,罗永哲拉着架子就往外走。
高希利急忙拉住罗永哲:“我说你们这些外甥,怎么都这么见外呢?我不要利息,是为了减轻你们的负担,你看,不要还不行。”
罗永哲又转过身来,说道:“您就要一碗水端平嘛,再说了,我这片海滩,区位优势比表兄的那片海滩还要好,我想承包下来之后,进行招商引资,收益最少能翻几翻。”
高希利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无本难求利,我现在手头是没有了,但不帮你度过眼前的困难,我心里还过意不去。这样吧,你给我两天的期限,我出去找朋友们给你凑一凑,争取给你准备50万,你看怎么样?”
罗永哲感激涕零地说:“大恩不言谢,就有劳三姨父你跑跑腿,助我一臂之力吧。”
高希利胸有成竹地说:“那就一言为定,两天后,你到我家来拿50万。”
罗永哲告别三姨父高希利,骑着摩托往家走。虽然50万有了着落,但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都说亲帮亲,邻帮邻,但亲戚之间牵扯到利益,就蟹子打拳——瞪起眼来啦。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谈利息的时候一毛不拔,拿出一分利钱,就能撬动三姨父的50万,势利眼只能看到势利小人啊。
说好了第二天请客,贾正景在家备好了酒肴,只等着罗永哲上门。
谁曾想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
难道说会有什么新变化?贾正景心里犯起了嘀咕。
眼看着天黑下来了,自己快主动出击吧。第一次去找,罗永哲没在家。
第二次去,还没回来。贾正景干脆来个守株待兔,赖在罗家不走了,非等着罗永哲回来不可。
贾正景越等心里越慌乱,罗永哲这是故意躲着自己呀。
实在不行,自己再给罗永哲加加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自己少捞一点就是了,把事情办成才是最终目的。
正当贾正景胡思乱想的时候,胡同里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
贾正景跑出院门,拉着罗永哲的手臂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我还以给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我去哪呀?”罗永哲没想到贾正景这么晚了还呆在自己家里,“贾大哥,找我有事吗?”
“昨天说好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贾正景惊讶地问。
“昨天喝断片了,什么事也不记得啦。”罗永哲支好了摩托车,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贾正景有些尴尬地说,“我在家炒好了菜等着你,而你却忘得一干二净,我这可是热脸贴在凉屁股上了。”
“咱们说好了吗?”罗永哲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真对不住大哥,我确实给忘得干干净净地了。”
“好饭不怕晚,”贾正景说,“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你让我稍微洗漱一下,”罗永哲挂起头盔,解开护肘、护膝,“这一身臭汗,怎么好意思上桌啊!”
“都不是外人,讲究什么呀?”贾正景说。
贾正景所言不虚,两个人刚一落座,四个凉菜、四个热菜便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子上。
“兄弟你看看,当哥哥的我没有骗你吧?”贾正景摊开手掌指点着桌上的鸡鸭鱼肉说,“今天是大年五更吃饺子——没有外人,就咱们兄弟俩儿。”
“这也太破费了,”罗永哲客气地说,“就咱们两个人,哪能吃得完呀?快叫嫂子和孩子们一块过来吃吧。”
“我们家还是老规矩,”贾正景说道,“只要有客人来,老婆必须在下面侍候着,孩子更不能上桌,这叫父子不同席。”
“这规矩有点歧视妇女儿童,”罗永哲说,“有些规矩也要与时俱进,陈规陋习该改就得改一改。”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没想到贾正景还如此正统,“女人只要是吃男人挣的,就不能和男人平起平坐。”
“现在实行男女平等,男女同工同酬,”罗永哲说,“在城市里,有的女人比男人挣钱多,男人还得看女人的脸色过日子。”
“所以说啊,还是咱们农村好,”贾正景说道,“城里边的女人都反了天,哪天不高兴了,给自己男人戴个绿帽子,男人都得忍着。”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啊?”罗永哲笑着说,“这种事哪里都不稀罕,不光是城里有,咱们农村也不少。”
“话头跑偏了,”贾正景举着酒杯说,“咱今天就是朝着酒使劲,怎么说着说着就奔裤裆去了呢?”
“跑题了,跑题了,”罗永哲尴尬地笑着,“来,咱哥俩个碰一个。今天喝的这个酒真不错,不是当地产的吧?”
“一看你就是识货的,”贾正景终于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话题,“这看看这包装,中国八大名酒之一,名不虚传。”
“咱们哥俩儿又不是外人,”罗永哲接过来包装盒仔细端详,恭维着说,“喝这么高档的酒,不是太浪费了吗?”
“只要你喝着顺口,以后常到哥哥家来,”贾正景摆起阔来不用打草稿,“哥家里有的是,都是高档酒。”
“光买这些名酒,也得花不少钱吧?”罗永哲试探着问道,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这些酒都不用我自掏腰包,”贾正景大言不惭地说,“我北京的一个好哥们,每次来都给我送来半车,一般的人来我家,我也不拿出来。”
“你的交际圈可真广啊,北京还有朋友。”罗永哲羡慕地说。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贾正景话锋一转,又把话头叉开了。
话多有失,贾正景差一点就泄露了最高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