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宫中,王后正倚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息,却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里,正当她脱身不得时,宫女的轻唤声终于将她从噩梦中抽离。
“何事?”
“娘娘,陈上医求见。”
兰樱缓缓扬起了黛眉,不知这位大医圣缘何会不得传召急着见自己。
丫鬟领命出去,不一会儿那陈上医就急匆匆进来先跪倒请安:“王后娘娘金安。”
“免了,上医何事这般急切?”
陈上医擦了把额间冷汗:“请王后娘娘恕罪,臣请问一事,大王的药膳,可是停了?”
“不曾,一直在服用。”
“臣这几日遵王后娘娘之命,每日为大王请脉,发现大王的脉象有古怪。”
兰樱漫不经心刮着护甲的动作一顿,眼中阴郁之气渐浓,“怎么?喜还是噩?”
“照这样下去,大王应在好转。”
兰樱缓缓起身,似想到了什么,“那个伴在大王身侧的年轻医官,叫什么勉的人,是谁家的?”
陈上医又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道:“是…是臣的远侄。”他怕王后迁怒,急忙补了一句,“侄儿愚钝,至今连药方都开不好,只是在药署帮着抓药的杂事,御医署的大人们都是看在我的面上照拂他一二,不知怎么就被大王看顺眼了…”
“照陈上医的说法,是大王吉人天相,命不该绝?”兰樱笑得意味深长。
陈上医头几乎垂地上去,也不敢接这句话。
兰樱轻笑一声,“本宫今日正好闲着,”她缓步朝外边走去,“大王万金之体,可马虎不得,去御膳房,本宫今日亲自为大王准备膳食。”
如今王宫尽皆在她掌控之中,竟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玩心眼!
游雪一整夜没有睡,她反复在推敲着自己心中的医治方案。
本想用月籽藤以毒攻毒先解决帝王的寒毒,没想到阿随带来了这等宝贝,既能祛除寒毒又能清蛊虫,虽然不知颛腾风那病弱之躯能否承受的住这么猛烈的药。
如今琼琦和汪连都不在,不知御医署中可有能信赖之人,有些事情她真的得找人问问?
琼琦当初逼着她学医,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却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偏偏颛云泽自那天之后就没有来看过他敬仰的王兄。
正在走神的档口,游雪只觉闻到一股古怪的香气,似是肉香味,又像加了各种草药煎熬的药膳味儿?
帝王不能食荤腥,终日都是辅以药膳粥食用,暗中被游雪替换成自己的饭食,两人心照不宣。
王后今日竟然踩着早膳时间的点过来,前呼后拥之外,还有黑甲军立于阶下,严阵以待。
这是做什么?游雪默不作声跪在一众宫人后面,看着在王后王后着绛紫色宫装逶迤而过,随后陈上医与卓院使等眼熟的花白胡须的老御医也纷纷紧随其后。
颛腾风还没醒,脸容被游雪修饰过,比起前些日子,看起来病势更加严重,整个人一副病入膏肓不甚清醒的样子。
“都十几天了,大王病势反而越严重了些,这是怎么回事?”
卓院使抚着白须默然沉思。
陈上医与王后早有暗通,所以他上前说:“回禀王后,若大王按时服药和药膳相辅,定当不会这样。”
“本宫且问,你们可有好好服侍大王服药?”
众人茫然,随即跪下磕头,“请王后娘娘明鉴,奴才(奴婢)们不敢!”
“还敢狡辩!”她清艳玉容上煞气一闪,“将她们都拉下去砍了!”
众人猝不及防,这大清早就大开杀戮,帝王病重又不是一天两天,王后这是怎么了?
只是众人还来不及反思过来,就被黑甲军连拉带拖王殿外拉去。
连游雪都被带入其中,她蹙眉却没有挣扎,只是冷眼看着那王后身边女官捧着的黑釉鎏金盏,那里面有古怪!
脑海中灵机一闪,脸上浮现出惶恐哀切之色:“二叔救我!二叔!”
被唤作‘二叔’的陈上医回头见这个没用的远房侄儿眼见着就要被拉出殿外砍了脑袋,也是心生不忍,若真是落得那般下场,他回去也不好交代,只能咬牙跪地向王后求饶:“王后娘娘,请王后娘娘开恩,饶了勉之一命。”
这时,一直沉睡的颛腾风也醒了,睁开眼后,入目的是王后凌厉带煞的侧脸,他不适地蹙了蹙眉心,“何事喧哗?”
顶着陈勉之容貌的游雪惊慌失措的叫喊道:“大王饶命,王后娘娘饶命,小官什么都不知道啊……”涕泪横流配合面黄肌瘦的憔悴模样让一众御医都皱紧了眉,这个小官从来不出挑,还有些笨,原本还长得乖巧白净,这几日跟着帝王身边,面容憔悴地仿佛变了个人。
卓院使深恐王后把这二愣子杀了派自己随侍帝王侧,这位短命王能活到今日已经是奇迹,他可不愿赔上自己的小命,所以也跪地求情,“请王后饶了这孩子,难得他能入了大王的眼。”
兰樱看都懒得看一眼,随意挥了挥手,示意黑甲卫放了小医官,坐到颛腾风身边道:“大王恕罪,臣妾忧心大王身体,卓院使昨夜新研制出了一个方子,能让大王恢复元气。”
颛腾风情绪恹恹,“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甚?都退出去!”声音轻且沙哑,却凌厉逼人。
众人惊愣,却不知如何进退,是王后命他们进殿为帝王诊脉,他们就这么退出去,王后可还没发话。
颛腾风冷冷一笑,侧坐起身,看似艰难,却很稳。
王后欲起身去搀扶,却被他轻轻推开了手,一身白色寝衣,难掩瘦骨嶙峋的病躯,面色泛青,那是假的;气血亏损元气大伤是真的。
“大王,何必动气呢,臣妾今日亲手为大王做了药膳羹,稍后陪伴大王用膳,”王后言笑晏晏,笑意未达眼底,她暼了众御医一眼,“你们先去侧殿候着。”
众御医署官员如蒙大赦,纷纷正要退避,却听颛腾风先众人几步,步履很慢很沉,走到跪伏在地的小医官身前,伸手拉起了‘他’。
游雪怔了怔,倒不是受宠若惊,只是这么打王后的脸的古兰王有点奇怪。
陈上医见到‘堂侄’这么受帝王宠信,心情复杂,看到王后冷艳冰霜之色更是冷汗涟涟,后退几步隐入众御医身边试图掩盖自己的存在感。
颛腾风拉起游雪,松开了手,冷眼看着门外刀戟林立的黑甲军和鲜血淌地的场面,笑了笑,御屐一转,缓缓走向王后,看着王后身边女官还高举着的御膳盒,拂袖一挥,碗碟落地顿时碎裂,汤浆满地。
王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
颛腾风却冷笑一声:“莫不是寡人素日太纵容,令尔等竟敢在紫宸殿前如此猖狂目无君主?”
因为声音高亢字字铿锵,令他有些嘶声力竭。
也让殿内外一众黑甲军和守卫军霎时间跪了一地,高呼:“大王息怒,臣不敢!”
颛腾风捂着撕裂般疼痛的胸腔,忍住欲涌喉而出的腥甜,走到王后面前,执起她的素白柔荑,轻声道:“王后,你逾矩了!”
王后神色惊愣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古兰帝王,一时忘了言语,若此刻众目睽睽公然与帝王反目,那她的计划可会功亏一篑?
“谷飞!”
一个年轻刚毅的黑甲卫出列,跪在外殿入口,“末将在!”
颛腾风沉声吩咐:“从今日起,黑甲军尽数撤离王宫,回神威营整军三月,旦违纪者杀!你可明白?”
谷飞眉目低敛心中思绪沉重,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千丝万绪一闪而过,他郑重道:“谨遵王命!”
颛腾风见殿内一众呆愣木鸡的宫人御医,蹙眉:“退下!”
随后,他才拉着王后的手,语声轻缓柔和,“王后说亲手为寡人做御膳,应是做寡人喜爱之食才行,王后可还记得寡人最爱吃的是什么?”
见帝后相携走远,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幻觉,众人松了口气,又为门口那些枉死鬼默哀几秒。
游雪不动声色用锦帕沾了些许药膳的渣滓,悄悄掩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