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回了宫内,嘱咐其他人不得将此事告诉太子。
往后几日,宸濠觉得愧对泠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纵是日思夜想,也不再来找她。
泠然却想着,因自己的出现令宸濠母子反目,宸濠怕是恨我了吧。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都闷闷不乐。
又过两日,王爷带着宸濠,备了厚礼,来到太子的敬端宫内。
“太子殿下,贱内目光短浅,得罪了泠然姑娘。老夫今日特携犬子登门道歉。”
王爷如此放下身架,可是有生头一回。
“王爷切莫如此。”太子忙扶住王爷。
泠然虽未告知太子,太子一听这话,便也心中了然。
“王爷,本宫作为泠然的舅舅,自然要为她多考虑一些。王爷比本宫更长一辈,也是泠然的祖父。这个孩子自小孤苦无依,还望王爷,能成全她才好。”
“太子殿下,泠然和宸濠结下情缘,老夫也是希望俩孩子能结秦晋之好。只怪老夫,对家属管教不严,才犯下如此大错。”
二人又说了些客气话。
宸濠在旁边垂手而立,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又有了希望。
王爷带宸濠走后,太子派人将礼品送到泠然屋里。
泠然心想,既然王爷亲自屈身道歉,那此事兴许还有缓和的余地,于是心里略宽慰了一些。
太子主持政务这些时候,皇上懒政遗留的问题越来越多地浮现出来,让他整日焦头烂额。
那些假大空的奏折堆成山,太子看一折摔一折,还不得不一一看下去。
泠然来寻太子,想对那晚在王府发生的事情做一番解释。
太子见了她,已知来意,连忙说:“泠然,那晚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我今日有个要紧事,正要找你商议。”
“不知舅舅找我有何事?”
“刚有人奏了密折,说江阳省河阳,北褚,开平三州今年颗粒无收,加之匪盗流窜,当地百姓逃的逃,死的死,相当惨重。”
“可前几日江阳巡抚不是还回报‘风调雨顺,粮仓满盈,匪徒被尽数打尽,百姓安居乐业’之类的话?”
“的确如此,那这密报又是什么目的?”
“舅舅,若是当真风调雨顺,这密报何必非说有天灾人祸。于人于己并无益处,如此造谣确是没有道理。想来此事,有八九成是真。”
“这么说那巡抚是谎报了灾情?”
太子疑惑不解。
“泠然听闻,有条法令叫‘巡合法’?”
“正是,是父皇用来奖励有作为的巡抚和知府。”
“那如此想来,多半是这巡抚为了功名,瞒报了实情。”
“的确,自从出了这巡合法,地方上多报喜不报忧。此事,本宫要派人去考察一番。”
“泠然愿意去。”泠然赶忙说。
太子笑说:“朝中大臣这么多,哪里要你一个小女子出头露面。”
“舅舅,此地离凉州不远,我......有个旧友在那,正好去见上一见。”
泠然想着,此番若能前去,兴许能找到母亲......
“那我再派个人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户部侍郎陈大人如何?此事正当归他管。”
“舅舅,泠然觉得,还是让郭大学士同去的好。”
“你想来也听说过这个郭大学士,为人傲气得很,这种事情别说他不愿去,就算去了,怕也是眼高手低。”
“正是如此,舅舅,如今内阁大学士们坐在朝中,从不肯下到地方去考察,还总爱指点江山。
舅舅如今又收了大学士的调兵参与权,这帮人更是没有积极性。不如让他们去地方州府上多看看,免得心高气傲。”
“郭大学士这人可是个凶人,嘴上不留情的。”太子笑道。
“此人虽性格桀骜,但一不结党营私,二不会欺上瞒下,凶一些还能怎样。”
太子笑着点头。
郭大学士本不屑于做这种事,但太子说内阁将做出重大调整,没有实地考察经验的,一律不得进封。
郭大学士见太子将头一个机会交给他,便认定太子待他与其他大学士不同。心里更是得意,自然也念一些太子的知遇之恩。
郭大学士虽知泠然的身份,却十分不屑于同一个女孩子共事,因此这一路,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行了两天两夜,也不过才行了一半路程。而这半路的景象,却令人触目惊心!
但凡路过的州县,竟十有三四都是一片惨状:
百姓携家带口向外逃难,却时有人饿死街头,路边饿殍遍野,野狗啃着累累白骨。州府大门禁闭,设了层层府兵把守。
“老伯。”
泠然看着路边一位老人奄奄一息,拿出些干粮,递给一位老人。
老人刚一抬手,却不知哪里冒出几个人,蛮横地抢走了干粮。
几个侍卫想抓他们,被泠然制止了。
老人吃了点东西,略有了些气力。
“老伯。这儿闹涝灾吗?”
老人摇头。
“旱灾?”
又是摇头。
泠然疑惑不解。
“是荒,荒灾。”老人有气无力地说。
泠然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上了车继续前行。
“去靖和粮仓看看。”郭大学士命令道。
车夫听令,调转了马头。
泠然早有耳闻,这儿的粮仓,是当朝八大粮仓之一,那一座座大仓窖连成一片,占地六百亩有余,能储存三百万石粮食。
靖和县的知县正在府内歌舞升平,听闻大学士来考察粮仓,双腿一软,眼前一黑瘫软在地上。
这偌大的大仓窖内,竟空无一粒米,连只死老鼠都饿的瘦骨嶙峋!
泠然惊得说不出话,郭大学士气的浑身发抖,抓来那知县就要杀掉!
泠然说:“让他自己说吧!”
知县眼看小命不保,俯在地上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讲不出。
“打!往死里打!”郭大学士愤怒道。
几名侍卫架了知县要走。
“慢着,大人,他纵是有错,好歹也是个知县,我先着人送信,报与太子再杀不迟!”
郭大学士本想着先斩后奏,心里又念着太子的知遇之恩,便依了泠然。
那知县见不杀他,还以为有了什么转机,便极力将责任往外推。却一时紧张得昏了头,语无伦次起来。
“大人,殿下,此粮仓,确是匪盗流寇抢了去啊!还有那些小百姓,那些人跟那饿狼一样抢粮。小的若不是关紧府门,那家里也早被抢了去!”
“什么?你家里还有粮?满大街是饿死骨,你家竟然有粮!来人,抄了他的家!”郭大学士可没有那耐心。
“大人,大人小的说错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