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然不理会他,只看着吴英杰问:“这么说来,招降一事,肖先生便能做主了?”
吴英杰哈哈一笑:“大都督别介意,肖先生心里挂记着十万义士,不肯只顾自己荣华富贵,实在是仁义至极。我是个粗人,这等事,自然要听肖先生的。”
他语气比肖程客气的多,楚昭然也就态度软化了一些:“吴先生的心情,本帅也能明白,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想为大伙都安排好后路。只是吴先生也应该明白,十万人不是个小数目,不可能说安置就安置下了,本帅若今日就给你打包票,说几日内就能安置的妥妥当当、且吃饱穿暖,那才是没有诚意,敷衍于你。”
这件事本来就是肖程拿出来有意为难楚昭然的,自来朝廷招安流民乱匪,都是只给首领封个官就完了,余下盲从的流民大多发回原籍,由地方官看管,至于有没有妥善安置房屋田地,那就不是谁能保证的事了。毕竟地方官品性如何,当地有没有这个能力都不好说。
吴英杰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肖程在接受招安这件事上跟他有极大分歧,这十万人今后的去向,又占着公理大义,他也没法有意绕过,只能默许肖程提出来。
“大都督的意思我明白,那就暂且按下此事,左右招降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定下来的,我们等朝廷的旨意便是。”吴英杰见楚昭然软化了,也就后退一步,“其余条件,想必刘大人已经转告大都督了,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他之前提的条件,封王自然是不可能的,本朝从无异姓封王之先例;河南总兵的职务,楚昭然也做不了主。所以他要跟吴英杰谈的,一是能为吴英杰争取封侯,二是让他做河南都指挥使。
河南都指挥使掌河南全省卫所,与总兵一样是正二品武官,看起来也算不错了,只是现在各地卫所废弛,实权早已转到朝廷下派的总兵手中。吴英杰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很难得到这个官位,但他可不想到那个没本事的张英乾手底下效命,便将自己的顾虑向楚昭然说了。
“这一点吴先生放心。”楚昭然十分爽快,“他这个河南总兵,做不了几日了。”
他语气笃定,神情轻松,让吴英杰和肖程都有些诧异。他们都知道张英乾很有些背景,要不然也不会在陈敖被罢官之后,十分快速的顶上了这个位置。
吴英杰忍不住与肖程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笑道:“此事且容在下回去思量思量。”又提及他的结义兄弟和亲信侍卫们的安置问题。
这些事情楚昭然早有预案,将自己能做主给予的,都讲给了吴英杰听。吴英杰自然不能当场做决定,只说要回去商议,但已经领会到了楚大都督的诚意,待自己这边商议出结果,会遣人去郑州求见商谈。
两方出乎意料的顺利结束会谈,出门告别之时,楚昭然再次与吴英杰相互抱拳为礼:“那本帅就回去等着吴先生的消息了。”
“好,楚大都督慢走!”吴英杰与肖程目送楚昭然上马,直到他们一行人催马出发,才返身进去茶寮。
夏凝直到走远,看不见茶寮了,还觉不可置信:“他们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邓骏笑道:“怎么你还不舍得走?”
“我就是觉得也太顺利了。”
刘晅在前面插嘴:“吴英杰还是很有诚意投诚的。”
“是啊,但是那个肖程看起来很不情愿,我总觉着他会捣鬼。”夏凝对肖程的印象坏极了,只恨没有机会再讥讽他几句。
邓骏想起肖程说夏凝是楚昭然爱宠,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夏凝听他笑声诡异,侧头问他:“你笑什么呢?怪瘆人的。”
“哈哈,我就是想起这姓肖的太没眼光,居然能把你当成侯爷的人,哈哈哈!”
夏凝恼羞成怒,纵马上前,挥鞭在邓骏那匹马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马儿大声嘶鸣,四蹄腾飞,一下子就窜了出去,马背上的邓骏还在笑个不停,哈哈声一路传出去好远。
唐勋等人都窃笑不已,只有楚昭然淡定如常,跟没听见似的。
李晋怕夏凝真的生气,伸手拉住她的马缰劝道:“邓大哥爱说笑,你别当真。”
这家伙这是在劝人吗?夏凝更恼了:“谁当真了?”伸手扯回马缰,也不理会别人,拍马快行,干脆将这些人都抛在后面了。
她很快越众而出,前面只有邓骏一骑在狂奔,身边再无旁人,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后面的一众亲卫见她真的恼了,才醒悟过来她毕竟是个少女,一时都有些讪讪,楚昭然这才冷然开口:“都笑够了?”
房卫东作为亲卫首领,立刻出声认错。他这些日子一直被派各种外差,与夏凝不熟,所以也没有掺和他们说话取笑,这会儿出来认错,其实有些冤枉。
但楚昭然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说他:“你也该花些心思在调教他们身上了,一个个都松散的不像话。”
这话一说,大家面上都热辣辣的,顿时都拿出了在军中的气势,身姿挺拔、不苟言笑,全都换了个人似的。
在旁目睹这一幕的刘晅心中暗自佩服,这位楚侯爷御下甚严,果然名不虚传,有名将之风。更打定了主意要跟随他做一番事业。
有了这件事,之后路上大家都老实了许多,谁也不敢多嘴说笑了。后来打马回来报告前面路况的邓骏更是被房卫东逼着去向夏凝道了歉,倒让夏凝觉着自己刚刚是不是反应过激,吓着了他们。
午间众人就在路边停下休息,喝了点水,噎了些干粮,然后继续上马赶路,将到黄昏时分就到了荥阳境内。
“侯爷,前面几里处有个小镇可供投宿,不过这一带闹流民闹的厉害,几乎没有什么人家。”探路的亲卫回来禀道。
楚昭然一边听他回报,一边看了看四周环境,此地虽无高山,但道路两边山林不绝,还常有沟峪纵横,特别适合夜袭,就同意去小镇投宿,命大家催马快行。
深秋的天黑的极快,众人纵马刚行了一里多地,太阳已沉沉西坠,在天边撒下一片红霞,映得道路两旁的黄叶泛起一阵绯红光芒。
一片荒凉绮丽中,楚昭然忽然勒住马缰,喝道:“停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