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江小瑜都很沉默,表情淡然着。
杰克没话找话,说:“刚才阿玲喊我姐夫。”
江小瑜扭头看着杰克,一脸顽皮地笑:“你觉得吃亏啦?”
杰克也笑笑,那笑容,有些隐隐的失落:“你没生气就好。”
江小瑜脸上的笑意收起,平淡地说:“不相干的人,没必要跟她解释。”
杰克有些奇怪,问道:“阿玲不是你妹妹吗?”
江小瑜头扭向窗外,说:“以前是,以后都不想再见到。”
杰克一边停车,一边问道:“为什么?”
“杰克,你有没有过,哪怕只是在天气预报里,听到一座城市的名字,或者无意间,看到一只鸟,从眼前飞过,心就会很痛很痛?”
说完,江小瑜拉开车门,径自下车走进咖啡厅。
都过去了,和过去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想再听到,再看到。
今天的这一杯苦咖啡,就是她与过往的切割。
那天站在断桥边,她就对自己说,那会是最后一次想念他。
当思念中的味道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受不了了。
她像溺了水的人,恐慌地拼命往岸边游一般,逃离了断桥。
不能再想他,想他心就会碎,心碎透,她就活不下去了。
“眼泪又苦又涩,以后,你要多笑。”
“你要好好的笑着过,他才能心安。”
“别回头,笑着走,只要不忘记成长,他的目光会永远在你身后。”
他要她笑着活下去。
那么爱她的男人,她怎么能负了他对她最后的期望。
然而偏偏又遇见阿玲,再次想起他,方才理解他那时的担忧。
难怪他要看阿玲的照片,难怪出差回来,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那晚和小李哥醉酒回来,抱着她说,“不会再让她伤害你。”
原来他早都知晓一切,怕用尽全力,仍然保护不好她,这才舍得放她走吗?
就这样放她走,他的心该有多痛啊。
什么生死不相见,不是他的心太狠,而是爱她太深啊!
他那么胆小的人,又被伤得那样重,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了啊!
最后的,靠近他一次吧。
杰克仍坐在车上,默默想着江小瑜的话。
那座城,他能猜到是苏州,但和阿玲有什么关系,他猜不到。
江小瑜挑了张靠窗的坐位,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保险公司的牌子。
还可以偶尔看到,有熟悉的同事经过,绕去楼后面的大门,或从楼后面走出来。
江小瑜点了一块慕斯蛋糕,一块巧克力布朗宁,一杯克烈特,一杯白咖啡。
咖啡上来后,江小瑜选了白咖啡。
服务生把克烈特放在杰克的面前。
杰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粹不及防地,被瞬间袭入喉部的辛辣,呛得咳了两声。
江小瑜吃了一口慕斯蛋糕,含着小叉子,鼓着嘴冲杰克怪笑。
就是要这样,没心没肺的,才能笑着活下去。
“你整我啊!”杰克说。
“哈哈哈,你的待遇算好的了,以前我还在靖哥哥的咖啡里放过辣椒油,还有芥末。”江小瑜欢乐地说。
杰克想像着周云靖被整的样子,不由得也笑了起来,跟江小瑜逗乐:“辣椒油和芥末,也不算有创意嘛。”
江小瑜嘴角一扬,说:“还有一次更奇葩,靖哥哥气得追着我打,一整天都没理我。”
“你放了什么?”杰克问道。
江小瑜眯起眼,笑笑地看着杰克:“你想试试吗?”
杰克赶紧摇了摇头,拱手作揖求放过。
见江小瑜心情似乎不错,杰克试探地问:“你是想,在这等他下班吗?”
江小瑜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不作声地望着楼下街道上的车来车往。
“杰克,带我去旅游吧!”少顷,江小瑜说道。
“你想去哪?”杰克问。
她想要什么,他都愿意满足,他欠她的,他想要还债。
“去一个最远最远的地方,要坐火车坐好久的那种。”
“飞机多方便。”杰克不解。
“我没坐过火车。如果哪一天突然就死掉了,我会遗憾的。”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她的表情很忧伤,让杰克很紧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死,她又想干什么?
“天灾人祸,世事难料,我的好运气,住院的那天就用完了。万一哪天,我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我想遗憾少一点。”
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杰克松了一口气。
“带你去新疆吧,离杭州最远的地方。”
“去完新疆,给你办个护照,带你去周游全世界。”
“好呀,走吧!”
江小瑜站起来身来。
“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不再坐会?”杰克低声问。
“说走就走的旅行,要看的是今天的风景,过往的,适合放进收藏夹里。”
确实说走就走,连行李都不准备,出了咖啡厅,直奔火车东站。
从离他最近的杭州出发,去了离爱最远的新疆。
18:28,江小瑜已经和杰克坐在开往上海的高铁上。
19:41,由上海开往乌鲁木齐的一个软卧包厢,四张票,全部被杰克买了。
他想让江小瑜在旅途中舒服一些。
乘务员过来换票时,见杰克从口袋里拿出四张票,而包厢里只有这一男一女,别有意味地看了江小瑜一眼。
杰克读过江小瑜的故事,知道她上一次为爱逃离,在西湖边上,把自己哭成别人口中的谈资。
这一次,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江小瑜的悲伤。
他给不了江小瑜想要的爱情,但他有钱,只要是用钱能办到的事,他都愿意为她做。
他欠她的债,也只能用钱来还,无奈,却又别无他法。
然而江小瑜并没有想哭的意思。
她第一次坐火车,跟个小孩似的兴奋,连上个厕所都觉得新鲜有趣,一趟趟地跑卫生间。
“杰克,问你个问题,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在站台上的时候,没有闻到臭臭的味道。”
杰克被噎了一下。
江小瑜一脸认真,手托着腮,聚精会神地思考着。
杰克望着她,这个姑娘,顽皮起来可爱,傻起来,也是可爱的。
“我知道了!肯定是便便都被人偷了!”
江小瑜眼睛一亮,笑着对杰克说。
“谁会偷那个?”杰克笑。
“火车站坏人多嘛!有坏人的地方,就有好人,就跟古时候有行侠仗义的武林高手一样!”
“可那些好人不会飞檐走壁,也不会绝世武功,所以只能偷便便,当暗器去打坏人,臭死他们!”
这个姑娘,怎么这么搞笑?
“亏你想得出来!”杰克乐得不行。
江小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说:“小时候靖哥哥带我干过这事儿。”
“我们大院有个单身男的,自己住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
“有一天中午睡觉时间,靖哥哥拿了一把小铲子,带我出去玩。”
“也不知道他从哪铲的便便,扔到那男的家门口。”
“然后他敲完门,就拉着你跑,是不是?”杰克笑着问。
江小瑜抿着嘴笑,连连点头。
“后来我们院里好多小孩都跟我们学,不但往他家门口放,还往院子里扔。”
“他养了几只鸡,又不给鸡搭窝,那些鸡白天就满院子乱跑。”
“后来连那几只鸡,都浑身臭臭的。”
“你们也太坏了吧!”杰克笑得不行了。
这两个人,小时候怎么这么淘呀!
“是那人太缺德了!”
“我们院里有个姐姐,人长得漂亮,心眼也特别好。”
“我们院的小孩都喜欢和她玩。”
“后来她疯了。我们全院的人都知道,就是那男的害的她。”
“但是没证据,抓不了他。”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离开了杭州,她又想起周云靖了吗?
杰克看着江小瑜,她双手托腮,笑意连连地望着窗外。
江小瑜睡眠轻,又是第一次坐火车,入夜后,辗转反侧睡不着,又跑去上卫生间。
过了很久,都没见她回来,杰克有些慌,怕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拉开包厢的门,见江小瑜好端端地坐在走廊的小凳上,杰克呼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
江小瑜一见包厢门打开,杰克走了出来,“哇”地一声哭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杰克搂着她走回包厢里坐下,她仍紧紧地把他抱着,不肯撒手。
“杰克,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绝望!”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杰克紧张地问。
又哭了良久,江小瑜才缓过劲来,鼻子仍一抽一抽的。
“我刚才,找不到包厢了。”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杰克不理解。
江小瑜却又哭了起来,悲伤到泣不成声。
“火车上那么多人,可是我只认识你一个,要是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哇......”
又是一阵悲切地哭泣。
“世界那么大,可是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最后一句话,哀伤又绝望。
杰克体会到了她的脆弱和无助,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把她紧紧地抱住。
因为周云靖,江小瑜远离家乡。父母亲人,还有过去的朋友,全部被阻隔在她的生活之外,孤单单地,只有江子昂伴着她,爱着她。
而他,却又把她从江子昂的身边带走。她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除了他。
可是他能给她什么?给不了她最想要的,反而让她为自己牺牲了一回。
都是他的错,他给她带去的痛苦。
杰克越想越内疚,越想越自责,狠狠地,一掌一掌掴着自己。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得你伤心!”
江小瑜吸着鼻子,委屈地呜咽着。
“就是你不好,你丢下我不管,才害得我找不回来了!以后你不许再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当然知道不是杰克的错,是她自己太迷糊。
但就是想要放纵的任性,感受有人呵护,宠着,好驱散她内心的绝望与无助。
两天两夜的行程,杰克再不敢离开江小瑜半步。
她去卫生间,他就在门外守着。
她困了,他就坐着,让她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搂着她睡。
江小瑜两只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腰,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哭的。
明知道是假的,杰克不爱她,她也一样,但就是想要被温暖。
离开杭州越远,对那个人的思念就越长,心,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