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极度恐慌下叶知新不断呼喊,想要提醒初见春注意自己看到的诡异场景。
他还想要多说几句,一声巨响过后,草木堂十一的坟墓像是经历过地震一样豁开,铺盖尸体的坟土飞扬。
叶知新用手撑地连连向后匍匐倒退,初见春这时才露出见鬼的表情大叫道:“你疯了吗?”
“不是我干的!”
处在极度震惊下的叶知新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是瞎子还是傻子,与我何干?
初见春跳到远处,空中顺手拎起叶知新两个人一起逃离坟墓。
漫天如星光般的莹莹之火还不断聚集向直刀,叶知明依然紧紧握着不放手。
“仪式到此为止。”初见春戒备道:“赋名完成,我们该回去了。”
叶知新看了一眼草木堂十一惨不忍睹的坟墓,心里感到内疚但身体很诚实地退后。
坟墓内剑气爆发迸发,甚嚣尘上。草木堂十一手持佩刀,爬出墓地。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剧烈的酸臭味,刺鼻而让人反胃。草木堂十一破旧的羽织被血肉污泥侵蚀,紧密地贴在他身上,让他看着像一头穿著裹尸布的恶鬼。
尤其他那一对眼眶因为生前失去眼球,变成了漆黑的空洞,简直触目惊心。
他站定之后,在叶知新两人面前一动不动。
叶知新强装镇定,双手握住直刀,高高举过头顶,摆出熟练多日的起手式,站在初见春与草木堂十一之间。
初见春很赞赏叶知新这股可笑的勇气,他虽然年纪不大,本事低微,不过生死之际倒还有些气概。
当然,如果能记得把麻布取下来就不会显得那么傻气。
草木堂十一矮下身子,双腿弯曲,最后整个人跳到空中,像是被抛出的投石,手里直刀在深夜划出一道圆弧。
叶知新心里虽然恐惧,但仍然逼迫自己镇定。
书上怎么说来着?对了,稳住呼吸,控制心跳,集中意志。
一瞬间,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放缓,草木堂十一在他的眼里如同静止。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每一缕风吹动,察觉草木堂十一从发丝到指尖每一点细微的动作。
周围的世界对于叶知新来说,通透明朗。
叶知新盯着草木堂十一的手腕预测直刀的落点,抬刀阻挡。
“叮——”刀刃相对,火花崩溅。
不过叶知新依旧吃不住草木堂十一全身压下来的力量,双腿一软无力跪倒在地。
草木堂十一却迟迟没有落刀。
叶知新抬头,初见春右手如同铁钳捏住草木堂十一握刀的手腕,任由对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初见春迈过叶知新,左手抓住草木堂十一的左手手肘,抬起脚踹在他的脑袋。
头颅被踢飞到远处,摔落在地还滴溜溜转了几圈。
叶知新一边狼狈爬远一边感叹:我这受得什么冤枉罪。
您老早出手不就早完事。
初见春用力一推,草木堂十一残破的身躯如断线纸鸢甩出,最后横尸倒地。
叶知新爬起来,忙不迭清理麻布上的泥土。
那些光芒消逝,如星辰泯灭,夜再次黑暗,无名山上终于没有动静。
惊魂未定的叶知新又听见丛林深处传来响动,耷拉着脸说:“不会吧?”
初见春一脸疑惑问叶知新:“不会什么?”
叶知新哭笑不得:“我跟你说一件事,这无名山上到处都是野坟。”
初见春眉头拧成一结,语气无奈:“我也跟你说件事。”
说完她双手捧着叶知新的下巴把他的脸扭过去。
草木堂十一无头尸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里依旧紧握着那把直刀。
叶知新心里恨透了自己当初把直刀放进坟地的笨主意。
初见春无奈摊手:“我们还是逃吧。”
“我觉得也是。”
结果腿脚乏力的叶知新转身一个踉跄,初见春稳稳地搀扶住,用蛮力拉着叶知明开始狂奔。
我这新买的鞋!
不知何时起,叶知新开始将生死置之度外。
……
没有月光的道路上,三重正走路回家,身后不远跟着两位剑士护送。
一路上有几家烛火摇曳,无声照亮夜路。
自从上次深夜负伤,众人发现久保初人与石川三重关系莫名就亲密起来。这几日,三重都会陪在久保初人病榻旁边。
守在三重身后的两位剑士正是久保初人身边亲信。
三重到家时,看见父母还守在玄关。她弯下腰,恭敬说道:“父母大人辛苦了。”
母亲和蔼微笑,招手说话:“三重,到这里来。”
父亲只是点头。
三重听话,过去跪坐在父母身前。
母亲挪动身子贴近三重,三重愉快地微笑双手挽起她的胳膊。
父亲说话前有些犹豫,见三重心情不错,终于温吞道:“三重,父亲想问你。你这几日,与那个,久保初人相处如何,怎么样?”
说完低了低头,始终没有看女儿的眼睛,不知是羞愧难为情还是气愤。
三重假装不明白以问代答:“他伤势严重,手不能伸脚不着地,话都说不明白,我们怎么相处?”
母亲顺着三重话接着说:“不急不急,我们三重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了,对吧?”
“对。”三重与母亲相视一笑。
父亲压着嘴角的笑意,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你最近回来的还是有些晚。世道不比以往,有人看护还是要小心。”
关于久保初人,他实在不好多作评价。
三重知道父亲关心自己,频频点头不多言语。
母亲刚想询问三重在外面吃过了没,听到镇子里嘈杂的呼喊声。
玄关内蓦然安静下来,声音更加清晰。
三重回想起依然在门口蹲守的两位剑士,就要起身。
父亲伸手制止三重,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外面的躁动非同寻常。
石川峰打自幼在祖父指导下修行剑道,他的父亲因为不愿继承道场,在祖父死后宁愿抛家弃子远走沦落为浪人,石川峰打为道场不旁落他人之手,挺身而出。而后母亲病重至死,作为独子的石川峰打更是悉心照料,一人处理后事。
未满二十的石川峰打继承祖父的道场,直至今日在京都府站住脚,此中艰辛不言而喻。
这些不幸折磨着他,让他痛苦过愤怒过。也使他成长,铸就石川峰打坚韧不拔,顾念家庭的个性。
对他来说,三重和妻子比自己要重要。
石川峰打,在这个深夜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有什么正从他的指缝流逝。
但他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正如多年前他跪在垂危的母亲身边,泣涕涟涟,嚎啕大哭,可是眼泪没有办法医治。母亲苍白枯瘦的手背,布满青色凸出的血管,在他的手心慢慢滑落。
石川看着自己的手掌,猛然起身。
门外传来两声惨叫,短暂但格外清楚。三重和母亲惊恐地相拥在一起。
石川峰打一把取下挂在玄关墙壁上的太刀,看着自己深爱的两个女人,转身出去没有说话。
石川峰打站在庭院中,背后就是自己的妻子女儿。他不能冒险出门,他要守在她们身边。
前门发出剧烈的响动,力量之大绝非常人。
石川峰打鼻子用力嗅着空气中每一丝气味。
血腥,浓烈的血腥味。还有腐朽的气息,甚至盖过血液的味道。
围墙上沿的瓦片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石川峰打抬头看见一个高大人形。
这个人居然在自己全力感知下,还能悄无声息地移动。
石川峰打严阵以待,问道:“阁下所欲何为。”
来人并不说话。
石川峰打知道对方是敌非友,他担心妻子与三重,但是他不能回头。
剑道切忌分心,何况对方瞬间了断两位剑士的身手,是自己绝对达不到的高度。
不必试图攻击,只要阻拦住对方让他知难而退。
一定要保护住三重与妻子。
站在高处的人影冷笑两声后竟然如烟雾一般消散。
石川峰打如见鬼神,但形势不容许他慌张,迅速冷静后四处寻觅对方。前后左右,他不断转身查看院子里每个角落,始终保持防御的姿态。
他担心对方已经进入玄关,但他还没有听见任何响动。
石川峰打愈发焦躁,心知不妙可还是劝解自己:看一眼三重,只是确保她们安全,说不定对方早已离去。
石川峰打把视线转向玄关,三重与妻子抱在一起,眼神里满是恐慌地看着自己。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发现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实。
那股腐朽的味道一直都在。
石川峰打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他疯狂地大口吸气,胸口依旧郁结堵塞。
他低头,看见胸膛被一只手洞穿,那手指上挂着自己的血肉,白色的断骨刺穿体表薄薄的肉体。
“我欣赏你徒劳的反抗。”那人说话时吐出冰冷的寒气喷在自己的后脖颈。
他的声音沙哑粗糙,应该声带缺损受伤所造成。
“啊!”
石川峰打听到了妻子的哭喊惨叫,可已无力举刀,他讽刺地苦笑着。直到死,他甚至都没有拔出那把太刀。
自己什么都没有守护住,每个人,每件事。他那么努力,始终徒劳。
太刀摔落在沙石上,摔在石川峰打低落汇聚成的血泊里。
自己努力抓住的,都会从紧握的手里滑落。
那只手从石川峰打的胸口抽离带着血雾。
石川峰打失去了支撑,向前扑倒。
……
围墙外的镇子,火焰吞噬着诸多房屋,黄白色的光照耀着地狱一般的人世。
冰冷的死尸与殷红的血液,塞满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