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顾老太师的书房迟迟还亮起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在一众下人惊讶的目光里，他就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上朝去了。
而太师府的管家却是行动起来。他报备了老夫人和大夫人后，便无论男女地招集了全府的四到七岁的家生子，说是府上准备出资，要教他们读书识字。
整个太师府的下人们顿时一片哗然。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整个大凌帝国深入人心的理念。
只不过下人们身为奴籍，并没有参与科举的资格。读书识字对他们来说相对没那么重要，平日里手脚麻利干活勤快就好。
然而作为下人，手脚麻利干活勤快只是本份。可以说手脚麻利的下人到处都有，然而能读书识字的就少得可怜了。
事实上整个帝都所有大户人家的家生子情况都差不多。
相对于读书识字，他们更注重于学习各府的规矩。尽管如此，作为大户人家的奴仆，无论男女多多少少还是必须会几个字的，至少得懂得书写辨认自己的名字。
然而要想找个真正能读写流利的家生子，就相当不容易了。
都说物以稀为贵，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能读书能识字到底还是有不少好处的。至少比其他目不识丁的下人们晋升的几率要大些。起码以后晋升为二等一等甚至是贴身丫鬟或者外派成驻扎其他庄子铺子管事的几率要大得多。
听见管家把消息这么一说，一大群家生子顿时兴奋起来。一个个如上满了油的机器，飞快的干完了手里的活，转头回家就把自己年幼的孩子拎到了顾管家面前。
顾管家拿着名单，看着眼前的情形，默然无语。
身为管家，他掌管着整个顾府的内外事务，心里十分清楚整个太师府四到七岁的家生子到底有多少。
瞧瞧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片头顶，敢情目前府上所有适龄且身体健康的孩子都来了。
甚至还有些下人们领着他们还没到达或者已超出年纪的孩子们眼巴巴的站在一边，希望能得到丝渺茫的机会。
太师府规矩森严，下人们嘴上不敢随便开口，眼里的神情却是瞒不住。
顾管家都看得清楚，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他没说什么。
在府里面时，顾管家有着和顾府真正主子们差不多的权利和地位，甚至还配有专门服侍以及跑腿的下人。
在太师府外时，他的身份更不一般。
都说宰相门前五品官，在太师府外面顾管家的地位其实上还要更高一些，甚至一些普通的小贵族以及小官员，见了他还得卑躬屈膝的问好。
但说一千道一万，无论在外人眼里他地位再高权力再大，顾管家依然清楚记得自己本份。
无他，太师府的一个家生子，仅此而已。
是以顾管家从来不作超越本份的事情。而顾老太爷交待下来的事情，他只会一丝不苟地完成。
因而那些没年龄或者超了年龄的家生子，无论他们父母怎么恳求，最后也只能黯然离去。
有拼音字母歌，学习拼音字母并不是困难的事情。
顾莹还让白泉以及张大娘子充当了几天的临时教师，教会他们准确的发音。很快太师府前院的一个小院子就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
顾莹也去瞧过几次。她惊讶地发现所有孩子都很努力。没人哭没人闹更没人玩，所有孩子不论大小性别，都在认真地学着。
张大娘子稍稍解释，她就明白了。
家生子本身就规矩森严，然而七岁以下并不能参与任何太师府的工作。是以对他们家人而言，这些半大小子姑娘们只是张胡天海吃的嘴巴。
此时能得到免费学习的机会，他们父母早已经拿大棍子大巴掌耳提面命过。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往骨子里面去学，学习自然进度飞快。
甚至快到顾管家得空就过来查看记录时，都难掩心潮澎湃。
这六姑娘，当真是弄出了不得东西。
相对震撼，顾管家心里更是高兴。
这些家生子一旦学有所成，他手里可用的人就更多了。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在为派谁巡查各地的庄子和店铺而烦恼。
往年的光景里，帝都各大豪门派往全国各地巡查庄子店铺的下人，上当、迷路甚至被拐了还帮着数钱的情形可是屡见不鲜。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日理万机的顾老太师特意腾出时间，兴致勃勃的亲自对这群半大小子丫头们提出了考核。
他在那块挂在墙上的白木板用墨条写着一些常用词，并标上拼音，随手点人让他们把它念出来。
结果很令他满意，这些原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认得的半大小孩，居然一个个准确的把黑板上的字准确地念了出来。
考核过程异常顺利，甚至顺利得让顾老太师都感觉有些虚幻，很不真实。待他反应过来，心里美得就像六月天吃了冰镇西瓜一般舒爽。
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
眼前的明明是块白木板，六丫头为什么非要叫它黑板呢？
莫非这就是神秘莫测的少女心？
顾老太师沉吟地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想着那话不多总是言笑晏晏的孙女。只可惜他实在想不清楚，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果断的放弃了。
经过考核，顾莹创造的拼音确实有用。顾老太师放下了心。他鼓励了这群半大孩子几声，脸上带着笑，脚下踏着棉花，一步三摇地出去了。
顾管家也是好好地激励了一番，让他们跟着府里专门请来启蒙的夫子继续好好学习，这才是施施然离开。
家生子们会了拼音，识了一些字，有了一定的基础。下来整个太师府自有一套完整的家生子教学方式。这已经用不着顾管家再时时盯着了。
拿到了准确的证据，当晚顾老太师的书房又迟迟了都还亮着灯。
话说回顾莹这边，这天的中午天上见不着一丝太阳，头顶满是乌云密布，似乎准备要下暴雨了。
顾莹不愧是在岩锤要塞附近熬出来的，并没怎么感觉到怎么热。然而出身泰西省的白泉就不同了，她热的坐立难安，恨不得直接把屋角的冰盘抱在怀里。
她们俩正在东厢房里修改衣裳。
其实上也不算什么修改，就是顾莹参考了下现代的改良汉服，把衣裳上长长的袖子毫不留情的剪短，去掉些纷繁复杂的装饰，让它们变精简轻薄，更适合在炎热的大夏天穿着。
白泉有些不安。
她望着穿上修改过后衣裳的顾莹，看着她露出的两个雪白的胳膊甚至隐隐还有一小截肚皮，脸红红道：“姑娘，你的皮肤白皙了些呢。不过………”
她做贼般偷偷的四下张望，心虚地压低了声音，道：“这身衣裳虽然挺好看，穿着也凉快舒适，但姑娘你要是穿出去，是会被人打死的。”
顾莹并不在意，她嘻嘻笑道：“那就别穿出去啊！反正我们也出不去。这些衣裳就我们院子里面穿，自己清爽凉快就好。”
说的也是。
白泉歪着脑袋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上回大夫人送来的限时出门牌已过了时效，被她又收了回去。现在的顾莹想出一次门，真是难上加难。
值得庆幸的是张大娘子没受这严格的禁足规矩，必要时她还是可以出去。是以现在的张大娘子每天把抚兰苑打清理顺后，大多时候都在府外奔走。
“好阵子没出去了。也不知道干娘到底把我们的小店铺弄得怎么样了？”
白泉大半个月前拜了张大娘子为干娘，一开始张大娘子还有些犹豫。
尽管嘴上不说，但她心里还一直清楚地记得自己百水的身份，生怕给扯上关系的白泉带来什么厄运。
“切，这有什么？”当时白泉蛮不在乎地嘻嘻笑道：“莫非你也忘了我的身份了？我也是百水啊。”
“正如姑娘所说的否极泰来……或许我们两百水挤在一起，彼此的命运就会扭转乾坤从而互相抵消，苦尽甘来后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呢。”
于是张大娘子就答应了。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说着张大娘子，她就撩开珠帘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