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慢吞吞向前挪着,临近落日时分,终于挪到了落雁山的山脚下。
“都下车扎营!今晚就驻扎在这里。”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骑着马一轮又一轮在周围唱道:“女眷围中间,货物在外圈;防火喂好马,归途在明天。”
终于要扎营了。
顾莹长长松了口气,望着生机勃勃的地面,她早坐不住了。
待车子稍稍减速,顾莹就小鹿一般从车上跳了下来,随手在路边拔了棵绿得发亮的野草,喜滋滋地欣赏一翻后,才四处悠闲地踱着步。
世界上没什么比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了。
她默默在心里感概。
车把式张大娘子一如既往没作声,熟练地随着指挥来到指定地点。她也不准顾莹帮忙,自己一个人就卸了车架,把马牵出来喂水喂料。
那举重若轻的模样,足足把周边几个商队粗壮的男人给吓了一跳,纷纷让开一条道让她先走。
大半个时辰过去,那条长长的车龙终于消失不见。它们一一脱离了官道,在路边的荒地里缩成个巨大无比的椭圆。
整个车队安顿好后,没过多久四周就隐隐约约地传来各种食物的香味。
顾莹嗅着嗅着,肚子不由也叫了起来。
这会的她也拔弄够了地上的野草,在自己的马车边心满意足地寻个地方,作起晚饭来。
只是她还才刚开始,顾飞和雷二就骑着马,一身戎装地寻了过来。
顾莹哑然,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道:“你们俩的眼神是真的好,这么快就找着我了。”
作为女眷,她的车子一直处于整个车队的中间部分。排成一或两排行走在官道上时,要把她找出来还算容易,只管往车队中间跑就是。
可现在因为扎营,车队已经团成个了巨大的椭圆,想在茫茫的马车里把她找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顾飞俩人相视一笑,没有回答顾莹的问题。
顾莹只是随口感概,她瞥了眼那两个神色迥异的男人后,就不再理会。
“追风,过来!这里有零食……”顾莹招了招手,眉开眼笑地撩撩追风的舌头,指指自己刚放在地上的胡萝卜,低下头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们两个又饥又渴的大男人站在这,还没一匹马份量重?”
雷二口里叫喧着,飞快从追风嘴下抢了几根胡萝卜,递给一边眼巴巴望着的黑龙。
追风懊恼地盯着这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强盗,拉长了脸嘶嘶抗议了几声。可惜两个主人都当没听见,它只好黯然地低下头,飞快啃起了胡萝卜,生怕下一秒自己不多的零食又要被人再抢掉几根。
顾莹瞄了眼驻扎地不远处那弯弯曲曲流淌的小河,没有理会雷二拙劣的演技。
“饭菜很快就好,虽然和中午一样还是羊肉干。不过……”顾莹笑道,“不过今天营地有新鲜的水源,倒是可以煮点汤尝尝。”
“骑了一天的马,大哥你也累了吧!东张西望作什么,先在旁边坐坐,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羊肉汤?”
自从下了马,顾飞一直神色莫名地打量着不远处的落雁山。听到顾莹的话,他回头看了看,眼神闪过怀念。
“雷二……”顾飞朝一边的雷二扬了扬下巴,笑着:“我们多久没喝羊肉汤了?”
“哈哈,羊肉汤?这下有口福了。”雷二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咽了咽口水,乖巧地寻了水壶,拎起就风风火火朝小溪走去,边走边答道:“记不清了,已经好几年了吧。”
“四年!”顾飞看着眼前自家小妹神采奕奕婉约秀丽的模样,不由感概万千。
“时间可过得真快。那会小莹才九岁,你整个人就这么高,还是个小不点。”
顾莹好奇地看了看顾飞比划出来的身高,笑道:“不矮嘛。九岁的孩子,那可是标准身高了。”
标准身高?
顾飞翻了个白眼,没理会顾莹的恬不知耻。
“记得有天我跟爹说要送你一个人回星凌城。结果吓得你整天抹着眼泪,无论我们去哪都要死死跟着。生怕我们偷偷送你离开。”
哈哈……
拎着装满的水壶,雷二两步当三步地大笑着走回来。
“你一说到这我也记起来了。那会我们都没正式参军,一起养了三十多只羊,整天就是骑马四处放羊……”
“没错。”顾飞笑着补充,“后来有天遇上三只胆大包天的野狼,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来扑羊,结果生生被我们打死了。”
“对啊,那会的我们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个小破孩就敢去打狼。”雷二啧啧啧地摇着头,仿佛不敢相信那是四年前的自己,笑道:“只是我记得明明是两只狼,哪有三只?”
顾莹没出声,笑嘻嘻地听着两人说着自己陌生的过往。
“就是三只。”顾飞声音不大,却有股一锤定音让人信服的力量。
“你一直都是个死脑筋。抓着一只狼只顾着往死里打,根本没注意我那边有两只。”
“那后来呢?”顾莹接过雷二带回来的水壶,随手放在一边,忍不住出声,“哥哥,你把两只狼都打死了?”
“嗯,打死了。”顾飞一脸淡定点了点头,说道,“可惜还是有只羊被狼咬死了。”
“可惜什么!”
雷二不满地拍着大腿,示意顾莹赶紧动手煮羊肉汤,“要是羊不死。我们哪来的羊肉汤喝?”
“这倒也是。”顾飞一怔,道:“我们三个人可是偷偷地吃了好几天,才把整只羊给吃掉。”
“那真是段好时光啊。”
雷二点头,不由也跟着顾飞投远了视线。
“对啊。那真是段好日子!”
“那会的天没现在这么热,村里的小河也没断流,甚至夏天时候还能在里面游泳。我们父亲还有我三伯父都还健在,尽管他们动不动就喜欢揍人。至于西凉那些该死的狼崽子更是听都没听过……”
一说到西凉人,三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雷二知道说错了话,嘿嘿地走过来,随便寻了块石头垫着坐下。他眼巴巴盯着顾莹手里的锅,活像个嗷嗷待哺的小鸟般,嘴里一直嘟囔地喊着赶紧开饭。
这羊肉干还没洗盐,更没开煮,哪有那么快开饭。
顾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嚷什么嚷,也不知道出手帮个忙……”
顾莹哼哼着,刚把块羊肉干放进水壶里。忽然间她像触电般脸色剧变,嗖地把手抽了回来。
怎么回事?
两男人被顾莹的动作齐齐吓了一跳,直接跳了起来。
顾莹小心地嗅了嗅自己手上的水迹,失声尖叫道:“不好!大哥,这水有问题。”
顾飞脸一正,嗖地拿起搁在旁边的砍马刀。他戒备着飞快地扫了眼四周,没发现什么情况,这才问道:“水?这有水什么问题。”
“这水有毒,让人下了大量的蒙汗药。”顾莹一把把水壶扔了出去,她咕噜地一下跳上马车,“我配解药去,你们谁喝过那条小溪的水?”
“我们没有。但两匹马都喝了。”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朝追风和黑龙望去,就见不远处原本安静嚼着草料的两匹马正摇摇晃晃地站着,仿佛会随时倒了下去一般。
“张大娘子,张大娘子?你在哪?”顾飞高声喊了几下。
顾莹的车把式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如既往地不开口,只是一脸疑惑地望着顾飞。
顾飞指了指两匹摇摇欲坠的马,冷静地问道:“张娘子,出事了,有人盯上我们这行人。溪水有毒,你喝了没有?”
车把式摇了摇头,随着顾飞的手指望了眼追风和黑龙,顿时她的眼神就是一缩,连忙扭头去寻找自己的马。
“不用找了。只要喝了水,结果都一样。不过不用担心,小莹能配解药。”
顾飞打断了她,不容拒绝地吩咐道:“你在这守好我小妹。我们得去鸣钟示警。”
“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胆大包天!敢在这片地土地上,来捊我们岩锤人的虎须。”
说完,两个男人拿着武器杀气腾腾走了。
没过多久,顾莹刚配好解药,就听到熟悉的钟声摄人心魄地响起。
咚咚咚,铛;咚咚咚,铛!
三短一长,三短一长。
敌袭!